韋巨源氣得嘴唇不住抖動,欲哭無淚,辯解道:“是我聽來的,從李可,李兄那裏聽來的……”
賀蘭敏之也加入了戰局,說道:“在下多次聽聞京兆韋巨源才情斐然,今日一見,實在大失所望。此詩如是你作,四處宣揚,倒也說得過去,畢竟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我也愛寫詩,也覺得自己寫的詩,世間少有。可讓先生品評,卻得到一個狗屁不通的評價。這詩如此不堪,韋兄卻這般大張旗鼓的宣揚,應是由衷喜愛了?”
韋巨源給堵的完全說不出話來,看著陰萱一本正經的模樣,急得幾欲落淚,後悔不迭。
韋巨源的身份自然不會為關東五姓出力,相反京兆韋氏是堅定的李唐派,與關東五姓在政治上處於敵對轉態。
韋巨源宣揚盛唐體的糟粕詩文,單純是為了自身來惡心陳青兕他們一群改革者的。
韋巨源作為唐王朝的頂級士族,一直將吟詩作賦視為最高雅的事情。
唯有高雅之人,才能行高雅之事。
如果人人都能吟詩作賦,他們又怎麼體現自己的優越感?
宮體入門極嚴,需要讀書萬卷,通曉古今典故,直接就能刷去大部分士人。
簡單的一句話,飽讀詩書之人未必能夠行宮體文,作宮體詩,但能行宮體文,作宮體詩一定是飽學之士。少讀一本書,少了解個別典故,就堆砌不出來深奧的辭藻。
韋巨源不知是何人在反盛唐體,但他不介意從旁協助,幫著抹黑,讓天下士人知道宮體詩文的高雅與盛唐體詩文的低劣。
結果哪裏想到居然反噬自身,竟成自己所寫所作。
士人最重要的就是名望,失去了名望的士人,將會失去一切。
如果此事傳開,自己的未來就毀了。
“撕拉,撕拉,撕拉!”
韋巨源再難保持風度,將手中的詩文撕個粉碎,赤著眼睛咆哮道:“到底是何人?竟敢這般詆毀於我!”
他怒視宇文解道:“是你?”
詩集是宇文解給他的。
宇文解道:“這可別冤枉在下,這詩集長安各處攤販皆有售賣,很便宜,隻要十個通寶。”
韋巨源眼前一黑。
這個時代的造紙印刷術還未發生變革,書本在這個時代還是一種奢侈品,一般人是讀不起書的。
十個通寶,正常的書籍紙張都不止這個錢,何況加上印刷裝訂?
現在想起來地上的詩集簡陋破敗,紙張也是最劣等的紙,印刷的排版也不工整,顯然是黑市的地下作坊所為。
這種地下作坊製作出來的書本質量極差,但勝在量大管飽,隨時能夠撤退,無跡可尋。
完了,完了。
自己今日當麵都解釋不清,三人成虎,看的人多了,自己真就成為作詩之人了。
在前途麵前,什麼美人都不重要了。
他心亂如麻,道:“某,在下先行告辭!”
韋巨源嚇得掉頭就跑,他要去找自己的父親,找自己的叔父,求他們出手相助。
韋巨源慌不擇路,險些讓門檻絆著。
看著韋巨源狼狽的身影,陰萱掩嘴輕笑,“三位郎君,可是太壞了,這般氣韋郎君。”
賀蘭敏之天生倨傲,輕哼一聲:“自作孽,怪的誰來?”
柳輝、宇文解如何不知詩文不是韋巨源所為?
但這不重要。
能夠在今日少一勁敵,很關鍵。
兩人一並附和,但瞧著賀蘭敏之的眼神帶著幾分忌憚。
原因無他:賀蘭敏之過於俊美,也過於有錢,更過於有勢。
賀蘭敏之並沒有看柳輝、宇文解,隻是看了一眼嫵媚中帶著一絲清冷的陰萱問道:“說起盛唐體,現在可是長安最熱的談資,卻不知陰姑娘如何看?”
陰萱頓了頓,輕聲道:“喜歡,不隻是喜歡,是酷愛。妾以歌侍人,從《詩經》到《爾雅》,由賦至駢文,乃至宮體詩文,歌唱千百,妾親身體驗,論對仗之工整,聲律之優美,至今焉有比盛唐體裏的律詩,絕句。有生之年,能夠歌頌陳先生之詩文,此生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