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黃沙呼嘯而來,刹那間天地變色,人群一片混亂,隨後便是無盡的黑暗。
他從昏迷中蘇醒,觸目所及竟是滿地鮮血,沿著石階蜿蜒而下,猶如一條猩紅的長蛇。
身前隱隱約約站著幾個人,他想喊,卻怎麼都發不出聲音。其中一人轉過身來向他招手,好像是韋衙內,他在對自己說話,究竟在說什麼?
尚未反應過來,隻見韋衙內身後出現一個可怕的陰影,尖利的兵刃瞬間刺穿他的身體。
“不要——!”薛映猛地睜開雙眼,瞳孔裏布滿血絲。
原來又是噩夢。掙紮著坐起來,枕頭已經被汗水打濕,他揉了揉發燙的眉心,慢慢緩過神來。
周圍是熟悉的七齋齋舍,他們早已回家了。
可是這些日子裏,薛映總在不停地做噩夢,夢見趙簡他們的屍體,王寬的斷臂,或是花辭樹渾身是血朝他走來,還有尉遲源臨死前的哀訴……
他心裏明白,自己還沒有從那場刺殺中走出來。不僅是他,其實從西夏回來後,每個人心情都很沉重,大家都在有意避免談及三齋和八齋的覆滅。盡管現在一切如常,但終究是回不到過去的歡樂時光了。
薛映打開窗戶,清冷的晨風吹進來。雖然已是早春,但空氣中依舊透著絲絲寒意,伴隨著草木和新鮮泥土的氣息。他吸了一大口,頓覺腦子清醒了不少。
窗外樹上掛著一個很大的鳥籠,裏麵是梁埋香送他的宥州鵓鴿。
說來也奇怪,薛映的夢裏出現過很多人,卻唯獨一次都沒有梁埋香。
離開西夏的時候沒能和她告別,其實心裏挺遺憾的。可薛映很清楚他和梁埋香身份的對立,所以到最後都沒去見她一麵,這鵓鴿自然也沒機會歸還了。
每當他看著這隻鵓鴿,都不禁懷疑西夏那三年是不是一場夢。那段無憂無慮的歲月,中間沒有國仇家恨,隻有共同的目標和兩個少年少女最真摯最純潔的情誼。
也許今生今世,再也沒有機會相見了。
薛映苦笑一聲,想這些沒用的作甚!他換好衣服,準備出去練刀。
一路上冷冷清清,除了七齋六人之外,沒有其他的學生。陸南山擔任掌院之後重武輕文,秘閣長期無人照管,幾近荒廢。剛回來那段時間,麵對雜草叢生的破舊齋舍,大家著實費了一番功夫進行修整。雖然過去的熱鬧景象不複存在,但好歹也有個學院的樣子了。
如今秘閣重開,百廢待興,其他齋死的死,失蹤的失蹤,且兩任掌院已故,秘閣群龍無首。上頭一商量,決定讓趙簡以郡主身份代掌秘閣。王寬因斷臂不能入仕,官家感其忠義,令他擔任秘閣講書一職,主管文考,從旁協助趙簡,嶽軍校和梁教頭等秘閣教師也都回來繼續任教。元仲辛回到老賊身邊,慢慢接收他的勢力和人脈,一邊尋找其他齋的下落,一邊在民間物色天才少年補充秘閣。韋衙內依然經商,所得錢財作為秘閣經費,並且出錢給小景開了間醫館,就在薛家湯餅鋪子對麵。
練武場上,梁竹已經到了,正盯著韋衙內練功,其他人都不在。
“小薛,你終於來了!”韋衙內像找到救星一樣撲過來,“我快累死了,你跟梁教頭練吧,我去歇會兒!”
薛映想起方才的噩夢,看向衙內的眼神就有些不自然。
“今日狀態如何?還能練嗎?”或許是經曆了生離死別,梁竹近來對他們溫和了許多,話中都帶著關切。
薛映點點頭:“出刀吧。”
你來我往,二人戰了幾十個回合,竟是難分高下。梁竹讚賞道:“你長進不少,看來是用不著我教了。”
如果說七齋六子中,梁竹最煩元仲辛,那最喜歡的大概是薛映了。薛映武學天賦極高,性子又單純直率,沒那麼多心眼,倒還蠻合梁竹的脾氣。
“小薛的功夫可是經元仲辛他爹指點過的,當年赫赫有名的蚩尤旗。雖然他現在還比不上元伯鰭大哥,但也差不多了。”韋衙內介紹薛映的時候總是那麼自豪。
提到元伯鰭這個名字,梁竹微微一怔,隨即恍然:“難怪,原來是戰神的父親。”
“功夫再高,還是沒有保護好你們,八齋……”薛映說到一半停住了,不想再勾起那段悲慘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