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山林深處有一座廟,不高不大,看似普通農家木屋一般大小。屋體由黑褐色的林木搭建而成。青瓦整齊列在頂上,屋角四翼係紅藍兩色綢帶,置青銅鈴。
及至春分時節,綢帶風起,青銅鈴傳清音,細雨便應聲而落。
故名:神靈山,神明廟。
傳說其廟不供奉神佛,不求香火,靜幽神秘。門戶常閉,隻鏤空花窗隙中可瞧一二。不甚清晰,無可辨。似無人居此,史印深重卻異常幹淨。其因無人知曉。
書中隻記—“與荒廟無異”。
白染衣來這荒廟已有半月餘,無人見過她也無人知曉這廟中竟有人居住,除了身邊的這一對小姐弟。
公元2589年(半個多月前)
在這個萬幢高樓攪和著霓虹燈的時代,金屬和能源是真實,幹淨和草木是掩飾。行色匆匆的臉上帶著麻木和冷漠,機器的質感藏在每個家庭。
也藏在每種感情裏。
“有些事情不用我多說,你應該明白。”白母在顯示屏中看起來非常忙碌,她穿著白褂埋頭不知在調試著什麼機器,嘴上卻不忘教育女兒。
語氣冷冷道:“你要成才,別當廢物。不要太過隨心所欲。”
白染衣沒說話。
她們之間一向沒有什麼感情,比起母女,更像是監督與被監督。
白染衣的注意力全在母親的身後——父親正在母親身後監測著一台複雜而龐大的機器。
於是她裝作不經意地問了一句:“蟲洞有進展了嗎?”
母親搖了搖頭,依舊頭也不抬:“我的話你要牢牢記住,不要總是關閉通訊儀。”
“哦。”白染衣眉頭微皺,側過了身,想要快速結束這場通話。
白母冷哼一聲:“敷衍我沒什麼用。你自己心裏清楚,生活是你自己的,未來也是你自己的,你隻有你自己。”
白染衣沉默著,既憤怒又難過。如果她隻有她自己,那父母算什麼?
那邊母親的聲音還在傳遞——
“我們誰都不會幫你。”
“你要明白你的身份、你的能力和你的成績。”
白染衣笑了下,她自幼跟在外婆身後長大,這兩位缺席了她整個童年的、所謂的父母,從前拋棄她,現在又不情願地撿回來,一直在試圖將自己變成他們的戰利品。
拜他們所賜,白染衣並沒有多少感情。
“我的身份是中央醫學研究中心的預備研究員,我的能力在全國排名前200,我的成績得到了很多醫學教授的肯定。”
她知道父母為什麼始終不願承認自己的能力,就因為她沒有按照他們的計劃去選擇物理研究。
但這不該是被強迫的。
她很生氣,因為父母試圖控製她的選擇權。她也很難過,因為試圖控製選擇權的是她的父母。
白染衣關了通訊儀。
總是不歡而散。
父母是科研人員,任務繁重。花在家庭和教育方麵的時間極少,基本上不回家。白染衣幾乎是獨自度過了這麼多年。雙方對彼此的了解都微乎其微。
長輩好像都有個通病,喜歡以年齡分高下,好像年齡就代表著資曆。隻要自己是個長輩,那麼也理所當然是個前輩。看晚輩怎麼樣都覺得不成熟。
父母不知道她的女兒骨子裏有多獨立,也不知道她的女兒想要的隻是至親之人的支持和肯定。
正如白染衣也不懂得如何與父母溝通最恰當,不懂父母究竟對自己是何種看法。
缺乏溝通與內斂的性格導致了這個家庭的生疏與冷漠。在家長看來,白染衣實在是孤僻、一意孤行。而在白染衣看來,父母隻是在履行法定職責不帶任何感情。
雙方看起來都在繩結兩端奮力拉扯著,企圖獲得勝利。
但其實白染衣隻想逃離。
她雙臂後撐在桌沿上,低頭平複心情。家裏太安靜了,幾乎落針可聞。她抬目掃視著周圍,除了她沒有任何活物。
刺目的白色牆壁隔聲極好,關了窗就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她在這偌大的空間裏像幽魂一樣的走了兩步,突然一陣無力感襲來,她不得不蹲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