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難以輕歇(1 / 3)

在水上漂了一天,現天色欲晚,落日溶金半掩於江,群鳥在水影中一掠而過。暮色四合,遠處舟火點點,一艘烏篷小船穿荷開萍悠悠劃向盡頭。

瘦長指節輕輕一挑,粗布簾帳開了一道口,內裏明晃晃的燭火在眸中閃了一下。偏了偏頭,右手接過燈,不慌不忙的微俯出帳將燈火係在船頭。

船夫坐在前方,小船順流而下,偶爾因風打擾撥拉兩下船槳。

東方就這樣靜立了一會兒,骨骼線條在身側燭火的映照下顯得利落深刻。墨藍色的衣袍上繡著暗金紋浪,他抬袖看了一眼,負手將紋繡處藏於身後。

眸光落在船夫身上——佝僂的背、醬黑的膚色、布滿老繭的手、隱隱約約的水腥味。

有的時候,過的太舒適會讓人覺得羞愧。

“老伯,船裏有些鬆軟食物,歇會兒吧。”他俯身微笑著。

船夫打量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點點頭便進去了。

此時落日已全部沒入江中,瑟瑟紅影也收的了無痕跡。水聲沉鳴,晚風默語,他目視著前方,一半煙火一半清歡。

自接過秦雙笑後,三人一邊趕路一邊掩人耳目,水路和陸路混雜而行。今日要出城,行程速度快了些,幾乎沒怎麼歇過,一直在輾轉。

秦雙笑方才在船裏就哈欠連天,東方出來的時候她已經撐不住睡倒在船板上了。

這程靠岸後可以先尋個落腳處好好蓄力歇息。東方看著遠處的人家,江水迢迢,舟船隨波逐流間,岸線望之可及。

他少年時期去過很多地方,也有很多次像這樣一葉扁舟漂於江海。有時一眼望不到邊,隨著水流毫無目的的蕩。有時看著漸行漸近的岸線,似乎是有了希望,可上了岸還是陌生一片。

在未知中,最不缺的就是期待與失望。他就這樣在反複的期待與失望中慢慢平息了心裏的風波,處變不驚。

再後來,他轉變了看法。每一次船到岸離岸都是一種邂逅,告別不需要鄭重,開始也不需要提前告知。

到了就走,走了就不要回頭。

在那樣漫長漂泊無際的日子裏,他隨行隨拋。白染衣大概是他唯一抓住不放的人,隻是久未出現,他也從未動身去尋。

就像一個虛妄念頭一樣,始終壓在心裏,無法付諸行動但怎麼都消磨不平。

在他人眼中,東方沉靜隨和,一視同仁。很難想象他會對誰偏愛。但出現後又覺得如此自然,隻是誰都不知道這種感情究竟是從何而來,又為何出現的如此迅捷。

有些東西是說不清的。就像東方少年時對白染衣的情感太過懵懂,隻是因為她來的那麼突然,又留下的那麼深重所以讓他記了很久很久。說不清楚到底是心動還是感動。

也許真正的心動是在後來。她帶著一身的寂寥孤獨站在自己身邊。那一刻,東方才意識到她和自己有多相似。

相似到不需要開口就能明白所有。

他心疼她的變化也驚訝於她的固執。

她憎惡著利益至上的世界和沒有任何情感的家庭,卻始終認為錯的是自己。

但錯的根本不是她,她的反抗和厭惡恰恰保留住了她最初的樣子。

那個真誠的、生動的樣子。

東方慶幸於她的勇敢,敢於用孤獨和生命的代價來捍衛自己的信仰。

她隻是看起來變得冷漠,但她始終在悲憫眾生。

窮盡一生在冰冷中尋找溫度,在黑夜中追尋光明,遍體鱗傷依舊堅韌不拔。

或許這還不是他愛她的真正理由,但這是她值得被愛的理由。

她有一顆清醒強大而又善良的心。

而這,就是支撐他度過那漫漫無聊的螢火微光。

小船搖搖晃晃了好一會兒,東方確認徐正海的眼線不在周邊後終於放鬆了些。

他收回目光,還未完全轉過身就見白染衣站在低懸的燈火旁看著自己。

回憶裏那個模糊的影子忽然變成了美好的現實站在自己眼前,東方愣了一瞬。頃刻間眨了下眼笑起來:“站了多久?怎麼不出聲。”

白染衣也愣了一下,輕輕搖了搖頭:“你的眼神怎麼有些……複雜?”

“沒什麼。在想徐正海的下一步會往哪兒走。”他自然地掩蓋過去。

“見招拆招罷了,反正不會太平。”

東方頷首:“外麵風大,怎麼站著不說話?”

白染衣看著他,“之前沒怎麼仔細瞧過你的相貌,來看看。”

東方失笑:“瞧出些什麼來了?”

“我看看。”說著,她抱起手臂十分專注的辨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