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窮不可以喪誌(1 / 3)

電話鈴響了,這個來自雲南偏僻山區的電話,一下子就把我嚇了一跳:

“司老師,我想去偷,去搶,去殺人,去放

火……”

他的聲音從小變大,由弱變強,最後的幾個字幾乎是吼出來的。我的心一縮:

“能告訴我你是誰嗎?”

“我是一個快要發瘋的人,我是一個喪失理智、沒有人性的人!”

我並沒有對他的反常表現出一絲的緊張和驚訝,有意將聲音放得極其溫和,讓他的情緒得不到對應,以此來弱化他的“瘋狂”。

“我呀,剛放下一個開場白基本和你一樣的電話,他說他要炸一座大樓,我嚇了一跳,一問才知道,他是一個剛剛和老婆打完架,喝醉酒的男人……我不知道你是哪一種,不會也是和老婆打架了吧?”

“我?一輩子也不想娶老婆了……”

“感情有過創傷了?”

“我連早戀都沒有過,哪裏會有什麼創傷。”

“我想你應該是個學生吧?”

“沒錯,是學生,是一個可怕的學生。”

“能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激動嗎?是不是誰欺負你了?是同學還是老師?是爸爸還是媽媽?”

“是命運,不公正的命運!”

“人的一生要經曆數不清的痛苦和傷害,我不知道你是哪一種?如果你願意,就和我說說,不願意,或者是不信任我,那我們就談點別的。你找一個話題,我奉陪,直到你平靜下來為止,好嗎?”

“司老師,對不起,我太衝動了。您知道,一個人在他痛苦到不顧一切的時候,他能給一個陌生人打電話,這意味著什麼嗎?”

“什麼?信任,還是試探?”

“是信任,也是囑托,一種靈魂的囑托……”

“是嗎?我有那麼強大嗎?強大得可以承受一個人的‘囑托’?不會是臨終前的囑托吧?若是的話,我可就要放電話了,因為我可承受不起,更何況並不知道你是誰呀!”

他終於說出了自己的身世:他的貧窮,他的經曆,以及逼他如此這般的“襪子事件”……我聽得出他是在流著淚講述所發生的一切。他還說,給我打這個電話,會使他好幾天餓肚子。他還告訴我,他一定要報複,報複那些給他造成傷害的所有人。最後他哭著謝謝我能聽他講述這一切,然後就想放下電話。我讓他馬上把電話號碼告訴我,我給他打過去,他說什麼也不肯,我急了:

“你怎麼這麼自私呀?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你考慮過別人的感受嗎?這種有頭無尾的電話,對人是一種極大的不尊重,你懂嗎!”

“那您說吧。”

我帶有一種命令的口氣對他說:

“把電話號碼告訴我,然後放下電話!”

幾秒鍾之後,他把號碼告訴了我,然後掛斷了電話。我一邊撥號,而腦子裏像過電影一樣把耿軍所描述的情景全變成了電影鏡頭的畫麵,一幕幕在腦海裏迅速劃過。說實話,我的心情是很沉重的,麵對這麼殘酷而又現實的問題,對於一個孩子來說,他能怎麼樣,他又該怎樣?但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目的隻有一個,但決不能同情,他需要的是力量。

“耿軍,聽了你的……我一時找不出更恰當的詞句來……就叫它不幸吧。聽了你的‘不幸’,我的心情是非常複雜的。由你的貧窮,我想到了更多和你一樣在貧窮中受著煎熬的孩子們,是不是他們也和你一樣正處在因命運的不公平而要去偷,去搶,去殺人,去放火的瘋狂報複之中?你有幸看到我的書,有機會找到我這個人,有想和我說說的衝動。可他們到哪裏去找這些可以幫助他們的溝通渠道呢?如果沒有能理解他們、而又讓他們信任的人聽他們傾訴,他們有可能真的一時衝動幹出蠢事來,那麼等待他們的將是比現實更可悲、更可怕的命運。這個世界,最不幸的恐怕莫過於鐵窗內的囚徒生活,以及被法律的子彈擊中的恥辱……”

他半天不出聲,顯然最後這句話對他觸動很大,他不無困惑地說:

“法律為什麼不能公正一點?憑什麼隻看果,不看因?導致人犯罪的人難道就不是犯罪嗎?”

“量刑時肯定要考慮犯罪原因的,但法律同樣也有它極其殘酷的另一麵,無論你是什麼原因,隻要你觸及法律,就要付出代價。有一個幹盡了壞事的孩子,打爹罵娘,又偷又搶,搞得雞犬不寧。他愛上一個女孩子,對方不接受,他要把女孩的全家都殺了,他老娘一氣之下把他一棍子打死了。凡是熟知他家的人,聯名給法院寫信,要求對他媽媽寬大處理,但他媽媽還是被判刑了。這就是法律的無情,也是法律的公正。”

“司老師,您不知道我是一個多老實的人,在學校我一句多餘的話都不說,怕得罪人,盡量躲著。不說謹小慎微,但也是小心翼翼……是他們欺人太甚了,不就因為我窮嗎!”

“沒錯,他們做得太過分了。可你想想,這裏有沒有你自己的原因?比如你太軟弱、太自卑,給別人造成了一種軟弱可欺的機會,所以人家才欺負你,同意我的說法嗎?”

“司老師,我從《煉獄天使——司晶的路》那本書中看到你身體那麼不好,受了很多的苦,但您能活得這麼精彩,我佩服您,要不我也不能找您……”

“你真的佩服我嗎?”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