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必要說說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逃學的,因為在我初中的三年裏,我逃學的次數幾乎和上學的次數一樣多,這我即使現在回想起來仍覺得可怕。
在市一零九中逃學其實是挺方便的,老師盯得並不緊。或許這是因為一零九中是重點中學,老師們都覺得能考上重點中學的學生一般都不會逃學吧。但偏偏我卻不是考進去的,所以他們的常識在我身上就無可應驗了。
我已經回憶不起來那時具體是為了什麼原因而逃學的了,或許那時候我根本就沒有想過為什麼要逃,一切都隻是下意識行為而已。我不但逃我不喜歡的課,而且連我喜歡的課也逃。例如曆史這門課,雖然我的考試成績很不好,但老實說我對它是很感興趣的,我甚至讓我爸給我買過一整套《二十四史》在家裏讀。可當我逃起學來的時候,我是根本不會考慮什麼課該逃什麼課不該逃的,真要命,我居然隻考慮逃什麼課不會被發現或不會被懲罰,那簡直成為了一種誘惑,我完全沉迷在裏麵。舉例來說,假設某節課我判斷自己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蹺掉,連一點後患都不會留的話,我就絕對會那樣幹,而根本不考慮那這節課的內容本身。我想這和那些在超級市場裏偷竊小物品的大富豪的病態心理是一樣的,我被表象迷惑住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什麼。我逃課的方法也很簡單,對於年紀大到認不全我班同學的名字並且上課不點名的老師教的課,我一般在上課前就跑了,他看到空座位隻會以為有學生請了假而已;而對於機敏一點的老師,我一般會先乖乖地坐在位置上,然後等課一上就報告家裏水龍頭沒關或肚子疼想上廁所什麼的,接著就一去不回;還有一些心眼多疑心重的老師,他們上的課我一般不逃。這樣做有一個很不好的效果就是,我蹺掉的大多是一些仁慈寬宏的老師上的課,而留下來的時候見到的卻淨是些陰險詭詐的老師,久而久之,我心裏對學校的印象就變成那兒是個充斥奸佞之輩的地方了。
不過老實說,假如時光倒流讓我重返初中,我想我絕對不會逃那麼多課,因為在我逃掉的那些課裏,有些確實是挺有意思的。
說回我的第一次逃學經曆吧,那是我還在念小學的時候,具體我都忘了在念幾年級了,隻記得那時候語文課裏有一篇課文說道,春天雨後的竹筍生長得飛快,甚至人在旁邊用肉眼都能觀察到它一點點地伸展起來,而且能聽到“剝剝”的破殼聲。這篇課文本來是和逃學半點關係扯不上的,但偏偏老師教授那篇課文的時候正是春季,而且那天剛好下了雨,更湊巧的是,在小學附近的一所大學裏恰好就有一大片竹林。於是,作為一名富有探索未知的好奇心的少年,我在那節課後就跑到竹林裏觀察竹筍了。這樣順著說下來似乎我並沒有做錯什麼——很多偉大的科學家小時候不也做過同類的事情嘛,可要命的是我當時忽略了語文課後麵還跟著有別的課,而且那個任課老師還特別摳門,結果是後來連我老爸都因此被叫到學校裏來了。
我剛從竹林看完筍子回學校,就馬上被叫到了老師辦公室。那時候小學裏的風氣普遍很純樸,可能就是因為這樣導致了老師們覺得曠課這樣的事情屬於彌天大罪吧。那節被我蹺掉的課原來是思想品德課,任教老師同時也是學校的教務主任,一名四十多歲的身材壯碩大嬸,姓名我現在已經記不起來了,但不巧的是這個壯碩大嬸偏愛以鐵腕治校,她常在課堂上對我們說,雖然國家說要培養學生要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但這個全麵發展仍然是分先後的,德智體美勞,其中德就排第一,所以是最重要的。言下之意,她教授的科目也是最重要的。然後她又說過,抓德育和抓智育有很大不同,培養德育一定要用嚴懲厲戒來喚醒學生的羞恥心,所以要殺雞敬猴,要抓典型,要用典型來教育廣大。而我竟一時不慎落入她手裏,成為了典型,此時可謂肉在砧板上,隻能聽天由命了。
教務大嬸首先夥同其他幾個老師一起把我羞辱了一番,大意是我不尊重她教授的思想品德課,就等於不重視思想品德,而不重視思想品德的孩子,以後出去社會肯定將隻能幹違法亂紀的勾當,絕對沒有別的出路。我年紀小,精神承受能力差,在這樣的環境下,哪裏還懂得分辨是非對錯呢,可有一點我覺得挺委屈的是,我去看竹筍之前並不知道下一節是思想品德課,所以我頂多隻是不遵守紀律,但並沒有不重視思想品德呀。於是我囁嚅著申辯了一句:“我當時又不知道是思想品德課。”我發誓我說那句話的時候心裏麵並沒有半分輕視思想品德課的意思,可教務大嬸不知道怎麼理解的卻完全當成了那個意思。
“好啊,你說你根本沒在意過思想品德這節課對吧?”她瞪著眼向我吼道——我已經被嚇得一呆二愣了,但她絲毫沒有心軟,接著就打電話把我爸也找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