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當我獨自一人攀扶著鐵梯,像甲蟲一樣吸附在煙囪的外壁牆上時,我開始相信這個世界是有所謂的陰謀存在了。我不敢說我現在的處境和一星期前某次決定對我實施幫教的秘密班會有什麼直接的因果關聯,但這兩件事對我來說確實是處在同一條因果鏈中的兩個點。
五分鍾前,當我雙腳還立足在寬厚慈祥的大地母親身上時,我對他們——鄭重和鄭長亭說:我們上去玩吧!
“我在下麵逛逛就好了,不是你說要上去的嗎?”這是鄭重的回答。
“那我也在下麵呆著吧。”這是鄭長亭的。
我無言以對——可難道我他媽是為了像白癡一樣冒著生命危險表演攀爬絕藝給他倆看才來到這兒的嗎?這時我對鄭重真是恨得牙癢癢,我簡直覺得自己是由於他的唆擺才陷入如此的窘境的。可是我又不能不上去——因為假如我麵前站著一個像鄭長亭那樣的漂亮女生,而且我之前又信誓旦旦地告訴她我要上去玩的話,那麼,我就絕對沒辦法再開口對她說出出爾反爾的話。我確實就是那種人。
“靠,你們真沒意思!”我故作不屑地說,其實已經害怕得有點頭皮發麻了。但當我獨自朝那根見鬼的大煙囪走去時,仍不忘刻意裝得像信步遊庭般輕鬆。這真讓人感到寒磣,但那時的我確實如此幼稚。
那煙囪應該是用紅磚砌的,遙望似乎挺細長的一根,但走近看卻約莫有十人合抱粗。不過煙囪的上端要比下部細得多。我吸了口氣抑頭望去,那根煙囪就像高高豎起的中指一樣,極不友善地在杵在我眼前。我硬著頭皮抓住煙囪外壁的鐵梯——其實隻是插在壁牆上的每隔五十公分一杆的鐵條而已——小心翼翼地往上攀去。這道鐵梯一直通往上麵的煙囪口,從下麵看,在煙囪口的地方有一圈鐵建的承架,估計站到那裏遠眺風景會是件挺愜意的事情——前提是那鐵架足夠牢固,不至發生意外。
我爬了好一陣子,腳已有點兒酸軟,估計已經到達一定高度了,便準備歇一會兒。我可沒打算一口吃下個胖子,這根煙囪粗略估計有八層樓高呢。可我這時往下一看,真要命!原來我隻攀上了不到十米,可我怎麼感覺那麼漫長呢?而且我不往下看還不打緊,這一看,便頓時覺得頭重腳輕。因為我攀登的這道鐵梯可是沒有附帶任何保護設施的,要是我的手腳不小心鬆脫了的話,地心吸力肯定就會要了我的命。我努力集中了一下精神,盤算到底是應該繼續往上爬還是折回地麵,假如折回地麵的話,我用一個什麼樣的藉口比較得體呢?我可以說忘帶望遠鏡了,待下次帶了再來爬才有意義;或者告訴他們梯子的幾根鐵條已經鬆動,再沒法往上去了……就在一瞬間,我腦子裏居然已閃過了好幾套台詞。這簡直成為我的特長了,每當我意誌鬆懈的時候,我的大腦馬上能給自己編出許多條退路。這種小聰明可真可怕!可我轉念又想到了站在下麵的鄭長亭,要不是她的話,我想我早就已經放棄了——我才不管鄭重會不會挖苦我是孬種呢!但在可愛女同學麵前出風頭的yu望於我身上是如此地強烈,幾乎都已經能戰勝我對死亡的恐懼了。於是我帶著毅然的表情——盡管沒有人看到——繼續踏上了我的征程。誰知就在這個時候,我居然一腳把梯子的鐵條踏斷了一根。這真是巧得要命,我都忘了這根殘破的煙囪有可能是在公元前建造的了,偏偏踏空的那隻還是我當時的重心腳,於是我整個人像下到鍋裏的麵條般直直地掛在了半空中。這和我幾秒之前腦子裏編造的藉口之一竟不謀而合,而且真實的情況甚至更危險一些。我已經記不起當時自己腦子裏是裝著什麼樣的感想了,或許我什麼感想也沒有,隻有一片空白——因為與我大無畏的外表相反,我其實是全天下最害怕自己從鐵梯上掉下來的人。當我僅依靠雙手吊住身體掛在半空時,我估計自己的腦子都害怕得快休克了——幸好雙手沒有隨著大腦共同進退,仍然牢牢地攢住了上方的鐵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