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默默記住這位大叔的話,暗自反思確實過於托大,僅僅以為自己從小生活在農村,江家灣也算坡高路陡,那時候不照樣疾步如飛?即便橫山小路更難走些,也就是小菜一碟而已,不曾想,就是這碟小菜險些要了自己的命。
他臨出門前,示意趙師傅將剩餘半瓶酒精留下,說等會洗頭洗澡定會打濕臉上傷口,自己回寢室再塗抹一次。
趙師傅搖搖頭,正色道:“我就在這裏等你洗澡回來,再送你去鄉醫院,讓醫生包紮傷口,不說萬一患上破傷風,那就完蛋了,若任臉上傷口自動愈合,那你小子就破相了。”
說到這裏,枯瘦漢子恢複平常吊兒郎當的樣子,嘻嘻笑道:“你小子,真被破壞了這副好皮囊,那真就可惜啦!嘖嘖,但凡乖婆娘,既喜歡錢也愛帥哥,錢再多權再大可惜長醜了,你小子就啃不著大白饅頭咯!”
江寧想想也沒再堅持,顧不上與老家夥拌嘴,哆嗦著身子一瘸一拐出門去。
一個小時後。
在趙師傅的護送下,江寧去鄉衛生院深度處理了左臉傷口,右邊髖骨並無大礙,也隻是擦破皮膚,後背和右腿淤青一大片,醫生說外傷容易感染,便開了些口服消炎藥。
年輕人左邊臉頰貼塊紗布,髖骨隱隱作疼,一瘸一拐走在路上,遠遠看去猶如公雞啄米,樣子甚是滑稽。
枯瘦漢子瞧著年輕人這副慘樣,沒再開玩笑戲弄他,突然覺得鼻翼發酸,不禁喃喃道:“你這後生啊,真是隻要工作不要命呀!”
回到鄉政府寢室,江寧上床睡去。
趙師傅撿起地上髒衣服,關上房門,悄然離去。
半夜,江寧突然被噩夢驚醒,稍微扭動幾下身子,頓覺酸痛得想哭,頭腦清醒幾分,回想起昨晚摔下山崖的全過程,不由心跳加速,暗歎自己已經從鬼門關走過一遭了。
當時,天色晦暗,已經走過更為陡峭的毛桃村、崖口村,山路不再陡峭,隻是雨越下越大,江寧放心許多,隻想走得更快一些。
行至一處山崖時,突然腳下一滑,他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身子順著山勢往下滾落二十多米,突然被卡住,定睛一瞧,原來是懸崖上一棵蒼老柏樹救了命。此時,他已經雙腳懸空,腳下是茫茫不見底的深淵,唯能聽到山風呼呼地吹。
被卡在崖口樹上的年輕人命懸一線,兩手緊緊抓住樹根,拚命往上爬,奈何雙腳不著地使不上勁,那一刻真是喊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即使就這麼卡在這裏不掉落山崖,也會在接近零度的氣溫中慢慢冷死。
躺在床上的年輕人無論怎麼回憶,都無法清晰地想起當時自己如何掙脫柏樹枝丫的,又是如何手腳並用爬上山崖的,更是如何咬緊牙關走回橫山場鎮的。
他不敢想下去,心中隻有無窮無盡的後怕。
若是殞命於此,頂多在訃告上得到一句因公殉職的讚譽和一筆微薄的撫恤金,媽媽的養老送終、滿娃子長大成人、堂妹堂弟未來工作安排以及那些建設家鄉、讓百姓過上好日子的夢想,都將隨著他的身死道消化為泡影。更重要的是,年僅二十歲的他未經人事,還不知道愛情是啥玩意兒……簡直虧慘了!
不知不覺中,少年早已滿臉淚水,透心的涼。
周日,除了去醫院換藥、食堂吃飯,江寧蝸居寢室一天,認真複習函授課程,通過一個月後的期末考試後,明年四五月份就能獲得大專文憑。
周一上班,鄉政府機關幹部瞧見副鄉長臉上那雪白刺眼的紗布,紛紛關心他怎麼了。江寧總是笑著回答不礙事,說前晚不小心摔倒了,隻字不提在哪裏摔的如何摔的。
黨委書記、鄉長兩位主官也好,柳樹墩等三位副職也罷,皆來副鄉長辦公室關心一二,叮囑幾句注意安全之類無關痛癢的話語,隨後閑聊幾句就離去了。唯獨社服辦主任蘇越戰聽副鄉長談及毛桃村村小校舍如何破爛時,心中橫生疑惑,這位分管領導臉敷紗布絕不簡單,隻是無法查證真相而已。他默默記在心裏,想著找機會當麵問問毛桃村支部書記許文昌,或許真相就能大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