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飛迅速漲紅臉,嘴唇嚅動,終究沒說出一句話來。
江寧氣不打一處來,指著驢肉腿,大聲道:“你這個攤主,大過年的,說這些話不嫌嘴臭?給老子一並稱啦,全要!”
攤主麵對豪氣金主,朝著自己嘴巴拍打一下,哈哈笑道:“小哥說得對,大過年的,說這些話不吉利。”
孟飛扭轉身子,望向人頭攢動的集市,眼眶濕潤。
走在返程途中,背著竹樓的江寧拍拍手提驢腿的死黨,輕聲道:“別記在心上,這樣的場麵你應該早就想到過的,隻不過突然麵對別人的揶揄嘲諷一時不大適應而已,誰人前不說人,誰不被人說?對不對嘛?隻有坦然麵對這些可能也肯定出現之事,你才能真正坦然接受孟家藥業的沒落,才能更加努力去打拚,重整孟家藥業也才有希望。”
孟飛點點頭,抿嘴擠出微笑,苦澀道:“道理我都懂,隻是麵對別人嘲諷時,心頭還是很痛。”
江寧遞來一支煙,替他點燃,大步朝前走,說急著回家做飯,任由孟飛閑逛,隻是記得吃飯前回來就成。
每個人的心魔,唯靠自己揮刀斬殺。就如當初自己父親去世時,他江寧最怕看到別人憐憫目光,第一時間逃之夭夭。終於有一天,他背著母親去草池鄉醫院看病,方才知道父親去世是永遠不可逆轉的事實,唯靠自己撐起這個家,這才是一個男子漢大丈夫應該做到的,何懼別人眼中自己是個啥。不管過去孟家藥業有多輝煌,孟家公子有多光鮮,早已成為過眼雲煙,被風吹雨打去。曆史車輪滾滾向前,一代七零後生長在整個偉大時代,擁有太多前輩人無法想象的重大機遇,今天的落魄不等於明天不得翻身。
一家五口吃過豐盛的午餐,江寧陪著孟飛去縣看守所探望孟父孟鶴堂。聽縣公安局副局長、父親戰友周向陽說起,孟鶴堂因為另外牽扯一樁經濟詐騙案子,涉嫌收買違法所得的藥材,原本爭取到的判二緩三就此作廢,被送回看守所重新偵查,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水落石出。
受探望規定限製,縣看守所隻同意親人孟飛進去,江寧就蹲在大門外石階上抽煙,安靜等候。
孟飛提著滿滿裝有煮熟的臘肉香腸和一條香煙以及生活用品的袋子,跟隨幹警走進一間特殊屋子,見到一頭白發的父親,眼淚奔湧而出,淒聲大喊:“爸,您受苦了!”
隔著鐵窗的孟鶴堂神色淡然,朝著淚如雨下的兒子露個笑臉,淡然道:“老孟,外麵的情況我都知道,你每月打來的生活費、每兩個月一封信我都已收到,有些道理你說得很明白我也接受,兒啊,你長大了,比你這個大老粗老爹不知強過多少倍,老老孟相信,我兒一定能重振孟家藥業。”
孟飛坐在凳子上,緊緊握住父親雙手,顫聲問道:“你每個月都收到生活費?還有信?”
孟鶴堂白頭輕點,反問道:“難道不是?”
孟飛扭頭看一眼看守所大門方向,擦一把淚水,哽咽道:“爸,我在京都,雖然邊讀書邊打工,但是也隻掙得小錢,學費和絕大多數生活費都從江寧家借來的。你收到的生活費和信函,肯定是江寧所為。”
“媽媽在周阿姨母子照顧下,身體已然全麵恢複,隻需每半年去趟醫院例行檢查就行。爸,我結交了一個此生過硬的兄弟,這是我們孟家的福份。”
孟鶴堂聞言動容,顫聲感慨道:“第一次見到小江,我當時就莫名信任他,以後你有出息了,千萬不能忘記自己兄弟。錦上添花之事我們要做,雪中送炭幫扶一把更莫猶豫。人家江寧以前受到咱家幫助,現就在雪中送炭。孟家人如今受恩就要記得將來感恩。隻是,你老爸現在是家裏的拖累,苦了我兒呐!”
孟飛再次哽咽道:“爸,你莫這樣說話。”
兒子突然破涕為笑,歡聲道:“我現在京都大學旁聽,學得很多知識,這次我回嘉州,途中遇到一位省藥監局的處長,約好將來我完成學業,她給我介紹一家全省藥業翹楚企業,我去打工兩年,既學得一身本事,還能掙得原始資金,到時再出來打拚,重新創辦孟家藥業。”
“您安靜等待法律審判便是,我相信,法律是公平的,無論怎麼判決我們都不上訴,完全服從,好不好?”
“爸,我和媽媽暫住周阿姨的出租屋,一切都很好,尤其江寧待媽媽比我更孝順。每次他從橫山回來,都會給媽媽買吃買穿的,傍晚還陪她老人家散步。”
“我發誓,將來孟飛若有發達那一天,定將雙倍還禮,您說得對,孟家人必須懂得報恩。”
孟鶴堂老淚縱橫,連連點頭,笑道:“好,好好,我兒不愧是孟家後人,目光遠大,毅力堅定,懂得感恩,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