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文春俏臉泛紅,嬌嗔道:“說正事呢,你們卻離題萬裏,越說越偏離主題,成天三句不離本行,真夠壞的。”
社服辦兩位中年男人肆無忌憚嗬嗬作笑。
江寧咳嗽一聲,正色道:“許校長,您別理滿嘴跑火車的兩個老家夥,咱們說正事。一是,工作落實時間要快,每天向我報告進度;二是,隻做不說,注意保密,沒必要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三是我負責跑縣級部門,您們仨負責留在橫山處理事務,有啥情況及時電話溝通。”
三人神色肅穆地點頭答應,皆知這三點叮囑尤為重要。
蘇越戰以鋼筆輕敲筆記本,憂心忡忡道:“還有一點,不知我當說不當說,不過,即使不當說我也先說,請小江鄉長定奪。”
稍作停頓,社服辦主任繼續講:“聽說,柳胖子勢在必得,這幾天放出話來,他若不能中標拿到工程,誰來施工都不好使。小江鄉長,你得注意尤二姐,她可是陸鄉長的紅顏。這就相當於形成了內外夾擊態勢,換句話說,我們窮盡心思搞的公開比選招標,實則是為他人作嫁衣,單就這一點來說,也不足為懼,關鍵是柳陸二位主官達成了一致意見,稍有不慎,勢必落得兩邊不討好,那句土話怎麼說來著?”
羅新文沉悶道:“耗子鑽風箱,兩頭受氣。”
許文春瞧著臉色晦暗不明的副鄉長,歎息道:“現在看來,還是學校清淨,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教聖賢書,貴圈真夠複雜的,不是我們教師所能融入的。”
江寧淡然道:“大夥的擔心何嚐不是我之憂?鄧公曾說過,摸著石頭過河,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的意見是,上盯如期竣工投用目標,下守廉政底線。至於啥態勢之類的考慮,現在暫且擱置一邊,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相信,富貴在天,成事在人,即便這事兒影響我江寧將來升遷,也不能就此作罷任人擺布,我堅持我覺得對的,僅此而已。”
一身正氣,兩袖清風,乃吾輩之楷模。
成大事者,理當胸有“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之氣概。
三位橫山人,被這位外來者深深感動。
諸事安排就緒,江寧就該著手解決校舍維修招標中最為關鍵一環,即,物色潛在投標人,打破非法利益格局,確保有資質有實力的建築企業全麵負責工程施工,讓百姓放心,讓教師放心,讓學生放心,讓組織放心。
不過,他並未著急趕往嘉州縣城,而在臨下晚班前,趁著天光明亮,提著一袋從柳清波那裏討要來的七八本課外書,按照許文春校長介紹的地點,晃晃悠悠離開鄉政府。
距離離橫山場鎮大約兩三百米有座破敗瓦房,坐落在潺潺而流的小河邊,門前有棵高大槐樹,枝丫突兀,不見一枚樹葉,樹幹與瓦房之間牽著一條細細鐵絲,上麵掛著幾件衣服,隨風飄蕩。
一條長得胖乎乎的黃毛小狗,靜靜地臥在槐樹下,約莫隻有一兩個月大小,見到有人前來,隻是抬頭瞅一眼,複又垂下腦袋繼續打盹,一點不像看門守家,反而像幼小孩童等待姐姐歸家。
年輕男子來到槐樹下,坐在一塊磨得溜光的石頭上,放下手中袋子,伸手撫摸小家夥頭顱。這條名叫小黃的狗狗似乎很是受用,不僅沒有惱怒地犬吠幾聲,反而拿腦袋拱了拱陌生人之手,好似多年朋友般親熱。
黃昏中,慢慢吞吞走來一位八九歲小姑娘,脖上纏著好幾圈紅色圍巾,背著半簍枯黃菜葉。她突然停下腳步,望著那位熟悉的陌生人,怔怔出神。
年輕男子笑意溫暖,就這麼與她靜靜地對視著。
狗狗小黃嗚咽一聲,迅速脫離陌生人手掌,屁顛屁顛跑到小主人身邊,伸出舌頭親熱地舔著她小腿。
小姑娘彎下腰,將小黃抱在懷中,慢慢移動腳步,走到年輕男子身邊,也不說話,靜靜盯著他的眼睛。
年輕男子伸手取下背簍,拉她坐在自己身邊,遞上腳邊那袋課外書,含笑示意,“這書送你啦”。
小姑娘嘴角微微翹起,忙不迭取出一本連環畫,認真翻開書頁,滿臉欣喜,眸光晶亮。
年輕男子默默望著遠處高聳入雲的模糊山脈,神色肅穆,眼神堅定,誰也不知道此時的他在想些啥。
一大一小兩個人相挨而坐,腳邊還有條靜臥的小狗。
夜色逐漸晦暗,年輕男子離開時,沒去屋裏探望臥床女子,隻是強製交給小姑娘一包降壓藥和三張紅色鈔票,自始至終隻說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