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新地圖(1 / 3)

“我幫你拿行李吧。”王先生伸出手要接過李英腳邊的蛇皮袋。李英本想推脫說不用,卻在看到那隻骨節分明的手不經意間露出的傷疤後愣住了,那道傷疤像一條醜陋又猙獰的蜈蚣盤旋在小拇指上。

真實世界的王文文也有一條。

自他們認識起的那一天就有,王文文說那是他不小心碰到熨鬥留下的,李英沒信,因為她手上就有碰熨鬥留下的痕跡,完全不是他手上的那樣。但每個人都有不想說的傷疤,李英識趣的沒有再問。

兩個人怎麼會連手上的傷疤都一樣?

李英一陣頭腦風暴,一會懷疑眼前的王先生會不會就是真實世界的王文文,隻是沒有那個世界的記憶。一會懷疑這一切隻是自己瀕臨死亡間萬花筒般的幻想。她下意識抱緊懷裏的桃桃,人機械地跟著王先生,思緒卻飛向天邊。他們穿過擁擠的人潮,王文文拎著蛇皮袋時不時停下來回過頭看看她,像是怕她被人群擠散了。

為了省錢,李英沒有買專門的行李袋,是從打工飯店要了個蛇皮袋,除了外麵印有“尿素”字樣不太雅觀外結實又耐用。如今被拎在王先生的手上,總有種白衣卿相提夜壺的違和感。

題外話,李英小時候一度以為尿素真的是用尿做的。

其實看得出這位王先生身體真的不行,不太重的蛇皮袋對他而言拎得也很是吃力,從他手背暴起的青筋和一腦門虛汗可窺一二。李英幾次看不過去想接過來自己拎,王先生都不肯。

“就讓我來吧。”王先生一邊走一邊說。“一路以來,真是辛苦你了。”

李英險些落下淚來,人真是奇怪,沒人哄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是大俠,刀山火海都能闖一闖。可一有人哄,就忍不住矯情起來。像是有一雙手,溫柔地拍了拍一顆風塵仆仆日夜兼程疲倦不堪靈魂身上的灰塵。讓它又充滿力量,鼓起勇氣。

刀山火海,風風火火闖一闖。

*

碼頭到王先生住處的路有些遠,好在走了幾步離開集市區人就少了起來,行走在鬥折蛇行的小路上,王先生介紹他住得比較偏所以有些遠。確實很偏,但一路上風景還挺好的。深秋的海風吹拂過,李英深吸了幾口,總覺得風裏有股淡淡的海鮮味。

其實也可能是她餓了。

火車上帶孩子上廁所不怎麼方便,她連水都沒敢多喝。蛇皮袋裏其實還剩個麵包,搭的順風車不好意思在人家車裏吃東西,上船時忙著看海也沒想起餓,下了船桃桃又在懷裏睡了,李英不忍叫醒小家夥。現在被王先生接上,住的地方有著落,像是蝸牛縮回了殼,不用緊繃著一根弦,人一放鬆就餓了起來。

為了轉移注意力,分散越發強烈的饑餓感,李英隨口問了問王先生是教什麼的。她想應該是數學之類的,真實世界的王文文就是學的理科,尤其擅長數學。她畫八根輔助線都做不出的幾何體他一根輔助線就做出來了。她想這個世界的王先生數學應該也不差吧。結果王先生卻說他是教語文的。

“語文老師?”李英相當意外。

“很奇怪嗎?”王先生輕笑起來,“叫我王文文就好。”

王先生也叫王文文,但他是個語文老師。現實世界裏,李英後來偷偷打聽過王文文上了什麼大學,後來又去幹了什麼。沒人知道具體情況,都說他根本沒有參加高考直接出國了,大概以後繼續讀研讀博吧。總歸不會在一個海島當語文老師。因為他語文很差。

是的了,這是另一個世界,眼前的王先生並不是王文文,就算長得一樣、聲音一樣,名字一樣,他也是不一樣的王文文。

“說出來你可能覺得天方夜譚,冥冥之中,我不知道受什麼指引,一直堅定自己的理想是當語文老師。”王先生又笑了起來。

他似乎覺得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當做笑談講給旁人聽。李英卻想起了一件往事。

小學語文布置命題作文總喜歡出長大後的理想。很多人寫的都是職業,當醫生的,當警察的,當科學家的,說的最多的是當老師。李英當時寫的是當一個報刊亭老板。因為她覺得報刊亭像個百寶盒,有吃的賣、有雜誌賣、有報紙賣、有武俠小說賣、有時候還有習題賣還有可以打電話的公用電話。李英覺得亭子雖小但當老板簡直太酷了。她洋洋灑灑寫了篇900字的作文,通篇都是對擁有一個小小報刊亭的向往,以及她成為報刊亭老板後對業務的拓展。她對那篇發自肺腑真情流露的作文甚是滿意。但語文老師很不滿意,甚至叫來了家長。李英報了鋼廠的電話,說找開吊車的父親來學校一趟。結果最後來的是母親。

那天母親穿著條深紫色的裙子,李英印象深刻,因為聽老師訓話時她低頭看了很久,裙子的顏色和母親臉色也很像。

“你家孩子作文怎麼寫的?當報刊亭老板?什麼覺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