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生還在耐心地挖著魚肉,李英看著他左手食指小心翼翼地按著魚尾右手抓著小勺挖啊挖,莫名覺得很減壓。
李英曾在電視裏看過有人吃魚,巴掌大的小魚吃完,整條魚骨都還是完整的,像小貓吃的一樣。她和電視裏圍觀的人群一起發出了“好厲害!”的感歎,覺得很是神奇。李英猜想王先生這麼細心的人吃魚是不是也能吃出完整的魚骨?正神遊天外呢,冷不防聽見王先生問:“外麵的人都跟你一樣有趣嗎?”
這個問題乍一聽好像很奇怪,細品起來就跟李英沒見過其他“貓臉花”之前一直以為全天下的“貓臉花”隻有紫色一樣。她意識到,王先生會這麼問,可能是因為他從沒去過遠方,隻認識李英一個外鄉人。
“不是的,我以前很無趣。”
以前的李英是什麼樣子呢?她覺得自己像隻井底之蛙,以為自己所在的一方天地就是全世界,蠢而不自知。
這當然不能全怪她。基因、成長環境、教育資源等等因素一起參與了李英的成長,而這一切並不是她能選擇的。開始,她就像電影《黑客帝國》裏對Matrix毫無察覺的普通路人甲一樣,每天周而複始地生活著,她不知道自己存在的真正意義。她隻知道要乖乖聽話,好好學習考上大學,畢業再找個好工作,結婚生子。她以為每個人的人生都是這樣的。按部就班,千篇一律。她並沒有察覺其中有什麼不對。
好在雖然李英不是天選之子,沒能像電影男主尼奧那樣覺醒。但她身邊有人覺醒了。李英覺得王文文就是覺醒後的尼奧。
這一切是她認識王文文很久以後才有所察覺並開始轉變的。
開始的王文文不愛說話,李英也沒覺得他有什麼不同,隻是她提出的猜想王文文會認真跟她探討提出自己的看法,李英隻是覺得這個小夥伴他跟自己一樣很會想。後來隨著學業難度提高,他的學霸光環就越來越亮了。人跟人是真不能互相比較的,明明都是一個老師教的,王文文總是一騎絕塵狂甩別人幾條街。有人說那是因為他聰明,李英不是很認同,覺得那隻是其中一個微不足道的原因,她親眼看過對方挑燈夜戰奮筆疾書的樣子,他明明朝乾夕惕,不應該用聰明一詞就一筆帶過。但王文文從不辯解,他好像有著明確的目標,隻默默的,堅定不移地往那個目標前進著。
李英漸漸意識到他們的差距越來越大了,但王文文還是願意時不時停下來等一等她。他從不嘲笑李英的無知,從不以傲慢的姿態對她那些井底之蛙的見解不屑置喙,他不會粗暴的否定她,而是好奇李英為什麼會得出那些見解,他會耐心的引導她。
初二期中考,李英數學又考砸了,她沮喪地拎著垃圾桶去倒垃圾,今天輪到她值日。王文文陪著她。他們一起走過長長的走廊,走廊兩邊貼著帶有照片的名人名言,有牛頓、居裏夫人、達爾文,王文文在愛因斯坦那裏停了下來,李英看見那個頭發蓬鬆得像棉花糖的老頭,旁邊寫著——“我沒有特殊天賦,我隻是極為好奇。”
李英以為對方是想讓她看這句名言,結果王文文卻問她:“你猜愛因斯坦為什麼是這個發型?”
李英看著照片裏爆炸頭老爺爺懷疑他可能是個老頑童,人老心不老去追潮流搞了個玉米燙,她這麼想也就這麼說了:“潮流玉米燙?”
這時候的照片都還是黑白的,李英猜想之所以是黑白的可能是因為拍照片那會還沒有彩色照片,於是她接著猜想:“照片如果是彩色的,搞不好頭發還是粉色的呢。”
“其實是蓬發綜合症,得這種病的人頭發會像靜電一樣豎起來。但是你的想法更有趣。”王文文笑了起來,“謝謝你有趣猜想給我帶來的快樂。”
李英就那麼傻傻的看著王文文,夕陽的餘暉透過走廊玻璃灑在他臉上,李英卻覺得他整個人都在發光。
她意識到,隻是停留在猜想愛因斯坦燙了個粉色玉米燙是不夠的,她應該追尋這個猜想背後的可能性。她不能像小時候那樣,看那部僵屍片主觀認為那個女鬼變成了美人蕉,就完全不管客觀上是芭蕉的事實。她學會了質疑自己的認知,學會了去尋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