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開始隻以為王文文也在賭氣。
三顧茅廬被拒之門外後，她又好幾天不吃早飯省下一筆錢買了支英雄鋼筆作為賠禮。隻可惜那支鋼筆最後也沒能送出去。
李英本就沒什麼朋友，又因為是開學後才申請的住校，本班的宿舍住滿了，她被分到了別的宿舍。那是個高三優等生宿舍，住的是學校花高價從別的縣挖來的複讀生。她們經常抱團行動從不跟李英講話。六個人的宿舍，李英像是來給宿舍衛生值日表湊數的。她去的晚，下鋪都被選完了，膝蓋鋼釘還沒取，李英拄著拐現在門口商量著能不能讓個下鋪出來，她可以幫那位好心同學每天打熱水。可能條件不夠誘人，沒人理她。沒辦法，她就隻能狼狽地爬上爬下。為了減少來回爬的次數，連水都不怎麼敢喝。
不能隨意上下床，她隻能戴著耳機聽著音樂躺在上鋪盯著天花板的黴斑發呆。
熄燈後，整個宿舍樓會漸漸安靜下來。李英有時候都無法相信住了那麼多學生一直吵吵鬧鬧的老樓也會有這麼祥和的時候。李英有些神經衰弱，整宿整宿的睡不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醫院裏打了近兩個月石膏那種萬蟻噬骨般難受感覺留下的後遺症，是真的很難受，隻要在夏天打過石膏的人都知道裏麵有多悶多癢。而且李英總覺得自己膝蓋還是碎的，根本沒有好。護膝365天不離身，也不敢劇烈運動。哪怕後來確診了糖尿病不得不靠運動降糖也從來不敢深蹲或跳躍的。後來取鋼釘時候又拍了片子，醫生說恢複得很好，李英反複看過那張片子，理智告訴她，膝蓋沒有碎，它好了。但心理上她還是覺得膝蓋很疼，每天都時不時循環幾次膝蓋碎掉後的痛苦，拚命彰顯著存在感。
李英後來聽說了一個詞，叫“幻痛”。
她掉進了一個名為“幻痛”的囚籠之中。
她在那些夾雜著幻痛的不眠夜裏，偶爾會偷聽那些優等生聊天。她們不像李英印象裏眼裏隻有學習的學霸，她們不討論學習，更多的是抱怨這個學校有多爛，要不是給錢多才不會來之類的。又或許會聊一些校園八卦，諸如哪個女生偷偷化妝了，某某某跟某某談戀愛了。有一陣子她們頻繁討論著某個男生，說他可能是同性戀還被包養了。
那個年代，是連李英最喜歡的偶像跳樓自殺了也要被指責性取向的年代。可想那些人說的有多難聽了。李英不願意聽那些，又戴上耳機調大音量擋住那些聲音。
李英不知道她們說的是誰。
藝術班跟文理班不在一棟樓，之間隔了一整個操場，頗有點楚河漢界的意味。消息往往也是互不流通的。前麵也說了，李英沒什麼朋友，晚入學又住在別的宿舍，這導致她壓根不知道處於輿論風暴中心的正是她的昔日好友王文文。
李英察覺到不對勁還是因為住校生每個月都有一天回家日。她之所以回家隻是想看看王文文會不會再搬回來。
母親看她一直往隔壁張望忽然問她：“你沒再和隔壁那家男孩玩吧？”
李英反應了半天才意識到她口中的男孩指的是王文文。
“你住院時候他還來找過你，被我趕走了。”母親提起這件事還有點生氣，像是佛頭著糞似的，“他一個野種還好意思找你玩，你可千萬別理他。”
“什麼……”李英驚訝的瞪大了眼睛，無法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更無法複述出那兩個字。
“你還不知道？他媽是個三兒。”母親又露出那種給你看個好東西的神情，“聽說以前在大城市裏做那個的，後來被個大老板包了，那男孩可不就是野種。”
“不可能……”李英下意識搖頭否定，“他不是……”
“怎麼不是！她就是故意懷孕想借子上位，結果沒成功，躲到我們這了。”母親還在說著不知從哪聽來的八卦，“聽說那個老板離婚了要來娶她，人家可是被奧迪100接走的。”
李英是不信的。
她寧願相信秦始皇還活著也不信母親說的那些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