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剛準備回憶青春,桃桃剛開始吃豆腐卷,王文文剛吃完午飯,那個魔鬼一樣的男人又來了。
他不請自來,未經允許擅自闖進屋子,小牛犢一樣的身子把臥室門擋的嚴嚴實實。身上依舊穿著一件不合身的襯衫,胸口的紐扣幾乎要被擠飛出去,可憐巴巴地耷歪著腦袋,勉強扒拉著扣縫。李英不禁想,這個人真有這麼窮嗎?衣服像是幾年前穿小了的。
前頭還以為兩個人準備參加高考,接下來要走讀書報效祖國的路呢,下一秒屬於年代文特有的瑣事就來了。說真的,除開那些家庭氛圍比較好的,李英實在想不明白還有什麼人會想重回八零九零年代,遇到個極品親戚或者討人厭的鄰居躲都沒地方躲。
王文文是真的很怕這個男人,他麵無血色像是見到了厲鬼來索命,整個人又害怕的抖如篩糠,看起來比上一次還要恐懼。
現實世界裏,李英雖然隻匆匆見過那個所謂的繼父一麵,但對方坐在昏暗的駕駛室裏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古怪、陰暗、像一團角落裏的苔蘚、一塊長了毛的黴斑。這種印象與長相無關,事實上那人有一張英俊的臉,甚至長的比邵氏電影裏的男主角還正派。但給李英的感覺就是非常糟糕。
現在,眼前站著的這個男人不光長的神似現實世界裏的那個繼父,給人的感覺也更糟糕。
李英不動聲色地擋在王文文身前,隔絕了男人滿含惡意的目光。
這個行為像是螳臂當車般極為可笑,惹得男人發出一聲嗤笑:“你就指望這個小東西保護你?”
李英品出來了:“你”指的王文文,“小東西”是指她。
李英覺得這個男人有種腦幹缺失的美。
論懟人,她可是有一手的,於是張口就是:“早上,我看到一個老大爺掉海裏了,我覺得這事跟你有點關係。”
男人覺得莫名其妙:“跟我有什麼關係?”
“對啊,跟你有什麼關係?”
說完李英當著他的麵把臥室門重重關上,並快速反上鎖。
男人在門外憤怒地哐哐砸門。他一邊砸一邊用命令的語氣大喊:“開門!”
門板被砸得險些變形。
此情此景猶如《閃靈》裏的名場麵,門外是個被惡魔附身的神經病,就差拿把斧頭劈門了。
李英抱住嚇得快要哭出來的桃桃和已經哭出來的王文文。心裏盤算著等會人真闖進來就狠狠給他一腳。
前麵也提到過,因為要控製血糖,李英吃完飯就得運動,血糖高會影響毛細血管,所以不適合做劇烈運動。她一般就是慢跑和打太極,某種意義上也算是圓了兒時學武功的夢。她下盤穩,手上也有點三腳貓的功夫,至少踢襠不成問題。
正當她腳下暗暗蓄力時刻準備飛起一腳,讓對方“雞飛蛋打”時,男人卻停止砸門撂下一句狠話就走了。
很老套的狠話——“你給我等著!”
李英覺得這話很像小孩說的,後麵往往還有一句“我回家告訴我媽去”。當然了,誰知道這人還真回去告家長了,這是後話了,暫且不表。
男人氣地摔上外麵大門揚長而去。李英鬆了一口氣,把桃桃抱起來哄了哄,小家夥心大,看到陌生人走了又撿起剛剛嚇掉在手帕上的豆腐卷繼續啃著。李英回過頭看著神遊天際的王文文,把他拉到凳子上坐下。
他坨著背,把自己縮成了蝦米,臉死死的埋在雙手裏,這是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姿態。李英無法想象到底發生過什麼事讓他如此害怕。她回想起人生第一次感到恐懼,是父親第一次動手打她的時候。當然後來又陸陸續續被打過很多次,但是她並沒有被打怕,看到父親並不會害怕的顫抖。她覺得自己有腿可以跑。就像她看過的那篇小說,十八歲她就可以背上書包出遠門,像馬兒一樣快樂奔馳。
她覺得在王文文身上一定發生了某些遠超肉體傷害的精神折磨,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影。
她很難過,卻又無能為力。
現實世界裏,李英總覺得自己認識王文文太晚了,她希望他們從一出生就是鄰居然後一起長大。李英跟王文文說:“我等了你五六年,你才來,太晚了!如果時光能倒流就好了,我要回到過去馬上找到你跟你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