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生病,李英很久沒吃過湯泡飯了,這吃得格外滿足。
這種滿足跟食物本身無關,在場唯一知情的042安慰:【沒事,宿主現在想吃什麼就能吃什麼。】
【是啊,寶貴的東西總在失去後才會意識到。】李英放下碗,【對我而言,能重新吃碗湯泡飯已是莫大的幸福了。】
吃完飯,兩個大人忙完雜事又開始複習。042和王文文都沒提炸薯條的事,但李英沒忘,複習完就去蒸了幾個土豆。
她買的是黑皮土豆,個頭大口感麵。土豆蒸好放涼把皮刮掉切成粗條,倒進大碗裏裹上麵粉。接下來就是炸了,土豆本來就是熟的不用炸太久,表麵焦黃就可以出鍋了。
042瞧著驚奇:【炸薯條不都是先切條洗掉澱粉直接炸嗎?】
【先蒸再炸,放涼不會回軟。】
幾個土豆都很大,炸出來一大鍋,吃不完可以裝起來當零食吃。
沒有番茄醬,李英故技重施自製了一份甜麵醬,這一神奇組合,受到了一致好評。
今晚沒下雨,王文文沒有借口在臥室支床,乖乖睡在客廳。他盯著緊閉的臥室門,看著從門縫底下透露的微弱燈光。心想什麼時候才能堂堂正正擁抱他的星星入睡呢?他帶著美好的幻想沉入夢鄉。
一門之隔的李英還沒睡,因為早上多睡了一會兒,現在精力充沛,正奮筆疾書寫著小說。
042看了一眼,標題是“求子”。看樣子不是兒童文學而是地攤文學。它覺得寫奇聞怪談對自家宿主來說簡直小菜一碟,套用人類的話說就是——她聽過的怪談比吃過的糖都多。因此它可以心安理得的跟宿主聊天,不用擔心會打擾到對方寫作。
【人類求子會有什麼故事?】對於沒有肉體又不用繁衍的042來說,人類對繁衍的執著叫它很是迷惑。
這個問題問的好,勾起李英對其它文明如何誕生新生命的好奇。
她反問:【大腦是怎麼繁衍的?】
【用人類的認知來解釋,新大腦的誕生是需要負熵,這意味著很難。】042努力解釋,【像142857王子就是經曆了142857億光年才誕生的新大腦。】
李英停下筆:【沒有新生命,那大腦死亡了怎麼辦?】
【宇宙的熵值是極難逆轉的,大腦是不會死亡的。】
【啊…沒有死亡……】李英感覺有些難懂,換了一種問法,【假設一個大腦活膩了,就是不想活了怎麼辦?】
【大腦隻有記憶沒有感情。】言外之意是根本不會活膩了,042對宿主這個問題有點摸不著頭腦,【實在活膩了格式化記憶就好了。】
李英沉默了一下,重新拿起筆。
【在怪談裏除了愛情,還有兩個主題經久不衰,一類是圍繞著求健康求長生,另一類是圍繞著求子,尤其是求生男孩。】話題又繞回最開始係統的提問,【為了達成目的,無論編出的所謂“秘法”有多離譜,總有人會相信並嚐試。】
又想起了秦始皇的042:【有多離譜?展……展開說說?】
【先說說不離譜的吧。】李英知道自家係統膽子小,統菜癮大,不能一上來就說恐怖的。【我把正常的稱為“祈子”。】
打了兩個噴嚏的042:【“求”和“祈”有什麼區別?】
【大概就是“幻想”和“夢想”的區別,“求”多了幾分執念。】李英轉了轉筆解釋道,【我覺得民間的祈子其實可以大致分成兩類,一類是“祈神拜佛”,去拜娘娘廟、拜送子觀音、拜佛,祈望各路神仙送一個孩子來。】
李英說這些當然不是鼓勵用這些方法,在她看來這就跟過年飯桌上一定得有條魚寓意“年年有餘”一樣,隻是一種習俗。事實上,如果夫妻雙方身體健康,隻要保持良好的心態,時機成熟孩子自然就來了。祈神拜佛隻不過是讓心情變好更容易懷孕而已。換言之,如果兩個人有身體問題不去治療,拜什麼神仙都不可能有孩子。但不懂其中奧秘的人就容易被騙,很多故事都是這種信息差造成的。
【南宋趙葵的《行營雜錄》裏記錄了一則案子——“嘉興精嚴寺,大刹也。僧造一殿,中塑大佛,詭言婦人無子者祈鑄於此,獨寢一宵,即有子。殿門令其家人自封鎖。蓋僧於房中穴地道直透佛腹,穿頂而出。夜與婦人合,婦人驚問,則雲我是佛。州人之婦,多陷其術,次日不敢言。有仕族妻,亦往求嗣。中夜,僧忽造前,既不能免,即齧其鼻。僧去,翊日其家遣人遍於寺中物色,見一僧臥病,以被韜麵,揭而視之,鼻果有傷,掩捕聞官。時韓彥古子師為郡將,流其僧,廢其寺。”】這是真實發生過的案子,類似的故事有很多,李英又補充了一個她看過的,【高羅佩的《大唐狄公案》裏有個銅鍾案,是三個案件串在一起的,其中有個“普慈寺淫僧案”也是類似的故事。淫僧借送子觀音之說,對前來求子的婦人行不軌之事。請願婦人懷了孩子卻從不還願,對那晚發生的事也三緘其口,最後狄仁傑請了一位青樓女子釣魚執法才得以揭露真相。】
這簡直是古代版的“太太,你也不想丈夫知道孩子是怎麼來的吧!”,042直呼:絕!
精彩!它迫不及待的問:【除了“祈神拜佛”還有一類是什麼?】
【是“寄物”。】李英筆下頓了頓,【寄托物一般是跟生育相關或者跟“生子”有諧音的,其實就是討個吉利。就像結婚時候會在新人喜床上放紅棗、花生、桂圓、蓮子一樣,寓意“早生貴子”。】
紅棗對應“早”、花生對應“生”、桂圓對應“貴”、蓮子對應“子”,合在一起就是“早生貴子”!042覺得很有趣,但它想了半天想不出來還有什麼諧音的。
【除了這些還有什麼寄托物?】
【還有摸門釘,寓意“人丁興旺”。在我老家正月十五元宵節還有送燈的習俗,“燈”諧音“丁”,古代生了男孩叫“添丁”,送燈寓意“送丁”。還有中秋節送南瓜的,“南”諧音“男”、“瓜”裏麵很多瓜子代表多子。送石榴同理,裏麵一房一房很多石榴籽寓意多子多福。還有送鯉魚。往樹洞裏扔乞子石的……】
【打斷一下……】042忍不住提問,【送鯉魚是什麼說法?】
【啊,鯉魚繁衍能力很強的,你看年畫娃娃懷裏抱著的多半都是鯉魚。還有一種說法也是跟孔子有關,是說孔夫人生下一個男孩,剛好有人送了幾條鯉魚,孔子“嘉以為瑞”,於是給兒子取名鯉,表字伯魚。伯魚後來也被用作對別人兒子的美稱。】
042抓住了重點:【也?】
【古代祈子貼的麒麟送子圖也跟孔子有點關係,東晉王嘉《拾遺記》裏說孔子誕生之前,他家院子裏天降一隻麒麟口吐玉書,後來就演變成“麒麟送子”了。】李英想起一個同學懷孕時候滿屋子貼滿了小孩海報,【我覺得這個習俗沒有消亡,到了現代與時俱進就變成貼小孩的海報照片。】
042直覺事情沒這麼簡單,以它對宿主的了解,這其中肯定還有什麼炸裂的故事!
它在作死的邊緣伸出腳腳小心試探,它刨根問底:【那“求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