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西北角有一處巨殿,殿頂高深,占地廣闊,比永安大殿還要大上一輪。但殿旁的兩間小偏殿卻比普通偏殿要小很多,使得整座殿的規製仍不會越過永安大殿去。
此殿常年冷冷清清,燭火微弱,僅有兩三位史官輪值,幾個宮人打掃。
這便是記載了古今三百多年各國通史、傳記和君主誌的史庫。
曆史這種東西,不符史實的事記流傳千古滿天飛,真實的記載卻鮮有人查閱過問。
一卷卷書冊被塵封起來,像是用寥寥數筆封印了無數個奇異瑰麗的小小世界。無論曾經多輝煌,多驚心動魄,末了也隻有幾筆而已。
沐之走進史庫的時候,沈清河早就在一旁等候了。
再見沐之,沈清河激動的渾身發抖,他緊緊握著拳頭,極力控製住自己滿腹滔天情緒,展開袖子,俯首枕手,以標準的大拜禮向沐之叩首,聲音微顫道:“臣前運河刺史沈清河,拜見太子殿下!”
沈清河拜得認真又隆重,沐之卻覺得這情景有點滑稽。這偌大的史庫燈火昏暗,除了一個跪得老遠的宮人,就隻有她與沈清河二人。沈清河這一拜實在突兀。
沐之便道:“這裏隻有你我二人,不必行此大禮,起來吧。”
沈清河站起身,快速抬頭看了沐之一眼,沐之華麗的衣裙和珠釵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他不禁悲戚問道:“殿下,您何以……如此?且不論您竟是女兒身,臣隻敢問您,為何要將江山拱手讓人,亦委身於不共戴天的仇人?”
沐之沒法解釋魂穿之事,隻能安慰地拍拍沈清河的肩膀,示意他跟上。
幾十列書架聳立著,上麵的史書堆成一座座小山。
像是穿行在厚重的曆史長河裏,沐之知道,那每一卷背後都有過拋頭顱灑熱血,有過愛恨情仇,癡男怨女。
她走向盡頭,一扇黑色的玄鐵門出現在眼前,用一把大鎖鎖著。
一旁的宮人上前,接過沐之手裏的鑰匙,啟門而入,點燃牆壁上的燈盞。
大門被打開的一瞬間,沐之聞見一股濃鬱的奇異芳香,像珍貴的寶石墨汁的氣味。
和外間大殿存放的史書不同,這密室裏的書全部用防潮的羊皮包著,一本本按時間順序碼放得整整齊齊,甚至每一摞書都有標簽在旁。
密室不大,僅有偏殿一半大小,但也足有數百本。沐之不知該從何看起,便開始逐一看標簽。
九龍逆反案。
東征君臨城之戰。
東宮大巡州城記事。
姑蘇之變及東巡政令革新。
番邦友國記載。
洛浦與琉璃等附屬國記。
洛子水大運河紀實。
太子內閣草章記事......
和沐之從前在歸期城時,從說書先生口中聽到的那個逸趣橫生,人生跌宕起伏的白夙沙不同,眼前的白夙沙更像是一個厚重複雜的幽幽之淵。她原本驚訝於自己魂穿借用的身體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白夙沙,可如今在這史庫密室中,對著無數卷史書,她隻感到一種沉重。
該看哪一本呢?循著時間排列的順序,她走向密室最深處,未曾留意到走過了一個“天狼四公子野史”的標簽。
她徑直走到了第一處史書的放置處,上麵的標簽寫著“八龍烏,一鳳真。起於臥龍之戰。”
她拿起書翻閱,僅僅幾頁,已看得她驚異不已。
書中記載,她這具身軀的原主人乃是先丞相沐霽言的獨女沐之,因早年沐霽言與白軒轅互換過身份之謎。沐之竟是北離皇族白氏的唯一血脈白夙沙。而白軒轅的八個兒子以及沐霽言二房雲貞音所生的兩個子女,才是真正的沐氏丞相後裔。
以旁觀者的身份看史書,她的確沒想到一上來就能吃這麼大一個瓜。
看出她麵色有異,沈清河在一旁問道:“殿下,您還好嗎?”
雖然為了讓她徹底放心,南高翎特命沈清河在此,供她在看史書時隨時核對真假,以確保史書真偽,但沐之很清楚,這開篇的秘史可是有關國家大事的君主奇聞,乃是絕密的內容,不可隨意言說,便道了句“沒事”,努力平複心情,繼續看史書。
一想到在查閱這副身軀的過去時,還能了解這麼多驚天大秘密,她心情有點激動,翻閱紙張的手指都開始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