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道別(1 / 3)

這是夏末的最後一場雨,淅淅瀝瀝,下得那麼溫柔纏綿。

沐之靜靜地躺在茅屋裏間,耳聽得所有人的呼吸聲都均勻深沉了,她才輕手輕腳地起身。

草榻旁,大嗷動了動耳朵,沐之趕緊頓住動作,不敢再發出一點聲音,直到聽見大嗷舒服的呼嚕聲,她才輕輕舒了一口氣。

她很想撲進大嗷的懷裏,在那毛絨絨暖烘烘的懷抱裏伸個懶腰,很想再摸摸它的大腦袋。

隔著空氣,她伸出手,努力撫摸大嗷的輪廓。

強忍住心裏的不舍,她躡手躡腳地往外走。

對於從前的她來說,一身武功卓絕天下,她能很輕易地做到來去悄無聲息。可對現在這副病入膏肓的身體來說,每走一步都無比艱難。

她用盡全力屏住咳嗽,不敢大聲呼吸,一步步走到了白慕容麵前。

他在離她草榻最近的地上睡著,這一路來,他都是這樣守著的。

她蹲在他麵前,細細地看他的臉,眼淚不自覺地湧上眼眶。

縱使曆盡千帆,歸來仍是少年,說的大概就是他吧。

她想,即使在十八般地獄裏走上一遭,他的臉也會依然如此平和。

溫柔的,堅定的,像廟裏的菩薩一樣,閃著溫暖潔白的光。

真不知道,你這傻子到底愛我什麼。她心裏想著,嘴角微微彎起,可眼淚還是不停地往下掉。連她自己都搞不明白,她到底是哭還是在笑。

靜靜地看了他很久很久,她伸手撐住地,緩緩站起身,揉揉麻得幾乎沒有知覺的腿,輕聲往外走。

將走出裏間的時候,她忍不住再次回頭,望著他俊朗如星的眉眼,她想:真好,我竟能記著這樣的畫麵離開。

茅屋外間,玉弘蝶躺在角落裏睡著,空蕩蕩的袖管搭在榻上,輕飄飄的沒有重量。

她伸出手,想摸摸那繡著白蝶的粉色衣袖,又怕吵醒玉弘蝶,隻能作罷。

她喃喃開口,卻隻動唇形,不發出一點聲音:阿玉,別生我的氣,我最怕你生氣了。

一旁,炎錯忽然翻了個身,嘴裏嘟嘟囔囔說著夢話,嚇了她一跳。

她看看炎錯那幹淨的娃娃臉,在一襲紅衣的襯托下顯得像瓷器一樣白,兩條濃濃的眉毛依舊像從前一樣擰在一起,仿佛時刻都在說著“我很不高興”。

炎錯依舊不記得從前的事,他隻知道自己一定要守著沐之,親眼看著她痊愈活下去。他不想違背心裏這份強烈的直覺。

這傻子......沐之心說,臉上不覺笑得燦爛。

最後再看看司馬雲沚,他身子單薄,獨自躺在一邊的草榻上,用嬰兒蜷縮的姿勢睡著。他的眉頭微微皺起,像是在夢中都不開心。

她看著心裏疼極了,將手指伸到他眉心上方,輕輕地作撫摸狀。

像是憑空感覺到了她的安慰,他的眉頭竟緩緩舒展開。她這才瞧見他眉心有兩道淺淺的細紋。

要不是受了常人不能受之苦,終日憂愁抑鬱,他怎會這麼早就生此愁紋。

她想起他從前青衫飄飄,宛若仙人撫琴的樣子,那時的無所憂慮多珍貴,生命裏隻有風花雪月的日子何等瀟灑。

可現在的他,狠狠地墜落在人間疾苦的泥潭裏,像一朵掙紮著不想沉沒的蓮花,潔白得那麼痛苦。

雲沚啊雲沚......如果可以,我真想用下輩子,下下輩子......用盡我人生的所有運氣去守住你啊......她含著淚,喃喃無聲言說。

茅屋外,雨漸漸變大,拍打著茅屋上的茅草和木頭,發出悶悶的響聲。

她輕手輕腳地去開木門,很好,和她打算的一樣,雨聲掩蓋住了她開門的聲音。

走出屋子,冰涼的雨滴打在身上,叫她立刻渾身一寒,狠狠地打了個哆嗦。

她仔細地關好屋門,手掌貼在門板上,靜靜站了一會兒,然後取出馬車上的風燈,在四周濃墨般的黑暗中估摸好方向,開始往茅屋後的山坡上走。

地上泥濘難行,她每一步都走得艱難極了,最後不得不找了根樹枝做拐杖,撐著身子走。

人就是這樣奇怪,明明病得下不了榻了,但隻要抱定了一個無比決絕的信念,就好像一下子有了實現的力量。

不知走了多久,她頭昏腦漲,渾身發寒,終於半走半爬地上了山坡,進入了林子。

她靠著樹坐了許久,漸漸平複劇烈的喘息。因為渾身都已經被雨濕透的關係,她開始不住地打寒顫。她將咳嗽出來的血吐在地上,撐著拐杖站起身,在林子裏慢慢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