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樹枝頭,宴席方漸漸散去,郡主一家四口,郡主牽著楚婕,郡馬身邊跟著楚天祈,往宮門口慢慢走去。
有一大家子,追了上來,是裴博士一家,現年六十有餘的裴博士,年少之時,才名很盛,從舊京揚開始,名揚樾國內外,廿二入朝為官,在舊京為官十載,
突遭北方城破,他那是因先皇派遣,在南方與一眾文人探討學識。
父母年邁,不想拖累子孫,留在舊宅,以身殉城,兩位弟弟帶著他們的妻兒,以及自己的妻兒,朝南方逃難,途中家丁死傷慘重,自己剛滿三歲的一對龍鳳胎,死於途中,二弟的長女,三弟的長子,亦是死於逃亡路上,北方城破給他們家帶來的悲痛,是時間所不能療逝的。
楚婕飛花令中,所作的詩句,勾起了如今這位年邁博士的悲愁,在思緒的影響之下,這位名滿天下,桃李不計其數的才子,竟在兒孫的攙扶下,追上楚婕。
郡主聽到太傅的長子,如今的太常丞,遠遠的叫喊,停下腳步,倒退迎上去,拱手打招呼,“裴太常丞”,這裴家沒什麼實權,但是名聲很好,才華也好,郡主不欲交惡。
裴太常丞亦拱了拱手,道:“父親,有些話想對女公子說。”
楚婕睜著大眼睛,不明白這陌生的一群人中,最年老的大爺,想和自己說什麼。
畢竟年老,雖然楚婕人小,走的也不快,即使就快步追了那麼幾步,裴博士也有些氣喘籲籲,待氣息平穩,才開口道:“女公子,不知可還有宴席中的飛花令,並未作完?可否,讓老朽,繼續開開眼?”
楚婕不小氣,說:“我確實還有一首,不過並不是詩,而是詞,老先生也要聽嗎?”
裴博士:“也可。”
楚婕:“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裴博士聽罷,內心幾分感慨,道:
“你一位小女娃,可如何理解一江春水的愁緒呢?為家國愁,應是男子的事。”
楚婕聽了,有幾分不樂意了,“老先生這話就說的狹隘了,您是嫌棄我年少?還是嫌棄我是女子?為何就不能理解君王的愁緒?都是人,不能因年齡和性別,就過多的歧視。”
裴博士:“歧視一詞,老朽從未聽過,不知女公子,是如何的定義?”
楚婕:“歧視就是不平等的對待,平等就是‘一視同仁’的意思。”楚婕在古代說起歧視、不平等、一視同仁等詞,多少有些意氣。
裴博士倒一點都沒有因為楚婕的語氣不大好,而語氣有所變化,說:“女公子的想法真有意思,年歲、男女,是天生就有區別的,您反而叫著要‘一視同仁’,豈不是不分尊卑,不敬長愛幼了?”
楚婕有那麼一瞬間,被老人家的反問幹懵了,也就懵了一下,不跟著他的思路走,而是說:“聞道有先後,達者為師,若是因為一些不可逆改的外在因素,而不聽賢者之言,那可是得不償失的。”
裴博士沒多說什麼了,隻給了楚婕一個,意味深長的:“哦~”。
楚婕也不知怎的,可能對自己答非所問有些心虛,也可能覺得自己回答的不夠好,忙找話給自己撐臉麵,說:“我,我還有一首詩,您,您還要聽嗎?”
裴太傅:“女公子好才華,但說無妨,老朽洗耳恭聽。”
楚婕:“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話出口,楚婕才覺得自己說的不對,但是,這首詩今晚在自己腦海中,轉了很久,但是因為不帶“春”字,所以一直沒說出口。
誰想,在老人家的氣勢之下,楚婕為了爭一口氣,就這麼說出口了。
在這般年老者麵前,提“死”這個字,可是很不敬重的。郡主忙捂了楚婕的嘴巴,示意她不要亂說話,和裴博士致歉,說:“博士勿怪,婕兒就是這般心快口直的性子,但她是心善的,並無不敬的心思。”
楚婕看看母親,知道她是在給自己找補,不敢說話,怕自己越描越黑,隻一個勁點頭。
裴博士語氣終於有了起伏,但是差別不大,楚婕這個段位的人,聽不出來,楚婕聽到的隻有:“無妨,這詩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