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入夏的蟬發出令人煩躁的蟲鳴，窸窸窣窣間兩個狼狽的身影沒入林中。
“差不多了，到這裏應該沒事了。我跑不動了，休息一會吧。”
喘著粗氣，白瓊準備找棵樹靠著，卻是忘記了自己背上的傷。這一靠立刻變成了哀嚎連連。
連續嚎了一陣子，白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抬起頭奇怪的看向蘇祈靈的方向。換作之前，他這樣嚎叫，蘇祈靈就算不說什麼，至少動作上也該有些反應。
可是現在的她卻安安靜靜的倚靠在樹旁，整個人蜷縮成小小的一團，仿佛失去了光明的螢火蟲，迷失於這濃墨的夜。
“沒事吧？”
詢問，關切的伸手想要拍打蘇祈靈的柔弱的肩，但白瓊沒有想到僅僅是這樣不算太過親昵的動作，卻引起了蘇祈靈莫大的反應。
蜷縮成團的少女如同驚弓之鳥般躲開數丈，隻讓白瓊的手孤單的在夏夜的空中緩緩垂落。
原本該是昏暗的夜，但白瓊卻看清了蘇祈靈那一瞬的神情，膽怯、害怕、甚至驚懼。她是在怕陳玉，也是在怕他白瓊。今日的風波給這本就膽怯的少女心中再次刻上了無法磨滅的傷痕。
看到這一瞬，白瓊的心中忽然泛起一絲自責。他甚至還能回想起昨夜他與她在嚴城小巷的夜空下作過的約定。
若有人想要傷害你，就必須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沒想到啊沒想到，這次僅僅過了一夜，他便食言了。再一次，食言了。
上一次是父母，這一次是她。
白瓊的嘴角掛起一抹自嘲的笑意。他總是能夠給人以希望，然後再親手把希望的火苗掐滅。或許他這輩子就不配擁有情。
不管是親情，還是愛情。
“對不起......”
善辯如他，這一次也無言以對。唯有這聲道歉能填補些許內心的遺憾，卻不知對她來說可有半分安慰。
“不......不是的！”
白瓊也許不知道這三個字代表了什麼，但蘇祈靈卻是一清二楚。因為前世她聽過太多太多這樣的三個字了。而她也知道，一旦說出了這三個字，人與人之間不管是何種關係，最終都將一步步走向陌路。
因為一旦有了歉意，人與人便不再平等。道歉的一方心懷愧疚，而被道歉的一方始終高人一等。這份落差終會越來越來，如同天塹般橫在身前。他和她看得見彼此，卻聞不見心聲。
更重要的是，蘇祈靈很清楚。這一切都和白瓊無關。如果不是她執意跟去，如果不是她不敢出聲，如果不是她最後的出手，這一切並不應該是這樣的。
她害怕，怕的不是白瓊，而是她自己。
因為，她又想起了那一夜，手刃了那個魔鬼後母親絕望的神情。
她又錯了。明明已經忍受了千磨百難，卻終究親手扯斷了脆弱的情絲。母親甚至沒有聽到她的一聲道歉就當著她的麵追隨著那個魔鬼而去。
“我殺了他，是我連累了你才對。對不起......”
如果歉意是相互的，那或許還能彼此間尋得一絲平衡。所以這一次，她一定要說出來。哪怕她害怕，哪怕她膽怯，哪怕她不善言辭。
本還在奇怪蘇祈靈異常反應的白瓊聽到這句話，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