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坐在床沿上褪了鞋,等靴子穿的工夫,回頭見鴛鴦穿著水紅綾子襖兒,青緞子坎肩兒,下麵露著玉色綢,大紅繡鞋,向那邊低著頭看針線,脖子上圍著紫綢絹子。
寶玉便把臉湊在脖項上,聞那香氣,不住用手摩挲,其白膩不在曾經的襲人以下。
便猴上身去,涎著臉笑道:“好姐姐,把你嘴上的胭脂賞我吃了罷!”
一麵說,一麵扭股糖似的粘在身上。
晴雯抱了衣裳出來,向寶玉道:“左勸也不改,右勸也不改,你到底是怎麼著?你再這麼著,這個地方兒可也就難住了。”
一邊說,一邊催他穿衣裳,同鴛鴦往前麵來。
見過賈母,出至外麵,人馬俱已齊備。
剛欲上馬,隻見賈璉請安回來正下馬。
兩人見麵,彼此說了兩句話,隻見旁邊轉過來一個人。
“請寶叔叔安!”
寶玉看向他,隻見這人生的容長臉兒,長挑身材,年紀隻有十八九歲,甚實斯文清秀。
看起來雖然麵善,卻想不起是哪一房的,叫什麼名字。
賈璉見狀便笑道:“你怎麼發呆?”
“連他也不認得?他是廊下住的五嫂子的兒子芸兒。”
寶玉笑道:“是了,我怎麼就忘了。”
緊接便笑著問他:“你母親好?這會子做什麼勾當?”
賈芸指賈璉道:“找二叔說句話。”
寶玉笑道:“你倒比先越發出挑了,倒像我的兒子。”
賈璉笑道:“好不害臊!人家比你大五六歲呢,怎麼就給你作兒子了?”
寶玉笑道:“你今年十幾歲?”
賈芸道:“十八了。”
原來這賈芸聽寶玉說像他的兒子,立刻伶俐的笑著接話道:“俗話說的好,‘搖車兒裏的爺爺,拄拐棍兒的孫子’,雖然年紀大,‘山高遮不住太陽’。隻從我父親死了,這幾年也沒人照管,寶叔要不嫌侄兒蠢,認做兒子,就是侄兒的造化了。”
賈璉笑道:“你聽見了?認了兒子,不是好開交的。”
說完便笑著進去了。
寶玉笑道:“明兒你閑了,隻管來找我,別和他們整日鬼鬼祟祟的不著四六。”
“這會子我不得閑兒,明日你到書房裏來,我帶你園裏玩去,正好我們也一起說說話。”
說著,扳鞍上馬,眾小廝隨往賈赦這邊來。
見了賈赦,不過是偶感些風寒,先述了賈母問的話,然後自己請了安。
賈赦先站起來回了賈母話,次後便喚人來:“帶哥兒進去太太屋裏坐著。”
寶玉退出,來至後麵,進入上房。
邢夫人見了他來,先倒站了起來,請過賈母安,寶玉方請安。
邢夫人拉他上炕坐了,方問別人好,又命人倒茶來。
一盅茶未吃完,隻見那賈琮來問寶玉好。
賈芸今日進去見了賈璉,便是想要討些差事來做。
賈璉告訴他:“前兒倒有一件事情出來,偏生你嬸子再三求了我,給了賈芹了。”
“他許了我,說明兒園裏還有幾處要栽花木的地方,等這個工程出來,一定給你就是了。”
賈芸聽了心下複雜的不是滋味,半晌說道:“既然是這樣,我就等著吧。叔叔也不必先在嬸子跟前提我今兒來打聽的話,到跟前再說也不遲。”
賈璉道:“提她作什麼,我哪裏有這些工夫說閑話兒呢。明兒一個五更,還要到興邑去走一趟,須得當日趕回來才好。你先去等著,後日起更以後你來討信兒,來早了我不得閑。”
說著便回後麵換衣服去了。
賈芸出了榮國府回家,一路思量,想出一個主意來,便一徑往他母舅卜世仁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