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居懶洋洋地縮在樹叢中說道:“我不想被打擾;我既厭倦了做人,也厭倦了做鬼,正在考慮什麼時候消失。”
“你沒有留戀的人嗎?沒有想念你的人嗎?”雲飛覺得他太不可思議了。可以存在是多好的機會,可以看見自己舍不得離開的親人,可以不用奔波勞碌,可以找尋一些同類四處遊玩,可能還有很多尚待發現的好處 ,這位才三十出頭的年輕人,怎麼這麼想不通呢?他饒有興趣地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們,以前他也是推著女兒在這裏散步的。
鄰居閉著眼根本不看這些散步的人們,淡然地說:‘人類對死者的感情,你覺得會持續多久呢?’然後哼了一聲:‘’你的所謂存在有意義有價值嗎?存在就是白扯。‘’
雲飛覺得和鄰居簡直無法溝通,依稀記得的就是他在旁邊單元5樓住,生前是個單位司機,妻子很漂亮但是一直未生育;他喜歡抽煙喝酒打牌,因為早出晚歸和鄰裏鮮有交集,死時老婆不在家,目擊者打了電話,老婆趕去醫院已晚,出事後曬台封閉了,意外墜樓還是自殺仍待排查中。
既然話不投機,雲飛正在考慮要不要離開,看見鄰居突然起來直直往公園外飄去了,他不是剛說完厭倦了世事了嘛,現在又急匆匆地幹什麼呢?好奇心讓他也隨之而去,轉眼他倆就跟隨一輛出租車去了城北的一個高層住宅,坐在車裏的正是鄰居的妻子韓豔,灰色風衣裏一襲黑白碎花長裙,卷曲的長發襯托一張粉白的倩臉,隻是眼神陰鬱,表情木然,下了出租輕車熟路進了電梯房,按了1502,電梯開始上行。
狹小的電梯間,隻有女人一個人照著鏡子,不,還有兩個她看不見的冥靈,她這樣對著鏡子左顧右盼,雲飛想這是要去約會嗎?電梯開門,她踩著高跟鞋快步走到門前,剛敲了一下,門就開了,一個壯實中年男人出現在門口,不由分說一把就抱住了女人纖細的腰。
女人掙脫出來,進門,放下包,剛脫了一隻高跟鞋,又被男人攔腰抱起,他用腳把門關上,先像跳舞一樣轉了個圈,然後邊走邊轉,不覺中就進了臥室,小心地把女人橫放在了床上,另一隻高跟鞋隨之落地,風衣帶子被他一把拽出來丟在木地板上,紐扣們一個個從扣眼蹦跳出來,碎花長裙散開,像飄飛的黑白喇叭花。
空氣中充滿了情欲的味道,昏昏沉沉中彌漫開來,雲飛覺得被包圍被擠壓,恍恍惚惚仿佛有熱流在湧動,一股說不出的輕快讓他飛上了屋頂的三層豪華水晶燈,這是一間裝修上檔次的臥室,吊頂,窗簾,大床,衣櫃,地板的花紋都是歐式風格,瑩白的主色調高雅簡潔,床頭有一個白色美女石膏像,看得出房主是個有品位懂生活的人。女人有點頭暈似的用手按著額頭,男人撲上來激動地說,‘’豔豔,你總算來了,我一直在等你!’
韓豔睜著大眼睛仰臉看著對方,眼裏除了陰鬱還有一閃而過的疑慮,隨即她偏過臉躲過湊來的嘴唇。雲飛從旁邊掠過,感覺哪裏不對勁,她是心如止水的,呼吸平穩,熱烈的隻是這個男人。
沒有了身體的限製,雲飛不再有物質和生理的各種需求和感覺了,看到床上的男女,他覺得自己更像在好奇地偷窺,確切說,袖手旁觀,看向鄰居,這個曾經的丈夫麵目猙獰而扭曲。
氣氛在悄無聲息地發生變化,房間裏不知何時又滲入了一股怨恨的寒氣,愛恨交織的冷熱氣息在無聲撞擊,發酵的曖昧在一點點退縮,變冷,男人仔細地俯視著身下這個冷靜的女人,他屏住急促的喘息,尋找著女人的回應,猛然他鬆開抱著女人的手,坐起身來,砰地一聲靠在了床頭上。
床頭櫃上美女的石膏像被他碰下來,發出一片清脆的破裂聲,一地碎片。
“你還在想他?!”男人憤怒地低吼。
“是我害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