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州城外,黑雲壓城。
一老一少正慢悠悠地走著,老者左手牽牛,右手握著一根導盲杖,沿著路邊一點點地往前探路。
他的身旁,跟著一個八九歲的男孩。
男孩眼纏黑緞,手抓著老人的衣角,稚嫩的臉上卻顯出幾分堅毅。
路邊的黑狗聞到陌生人的氣息,對著二人狂吠了起來。路過的行人對這兩個瞎子指指點點,二人也充耳不聞,麵無表情地踱步走著,如同在自家後花園閑庭信步。
“師父,我能摘下這黑布嗎?我又不瞎,為什麼要天天戴這個?”
導盲杖點地的聲音戛然而止。
“不可,我早已說過,凡事少用眼,多用心。
況且,這是你娘唯一給你留下的東西,你要是嫌棄,摘下來丟了也未嚐不可。”
“小子不敢。”
男孩躬下身,對著老者輕聲道。
“這就對咯,我跟你說,瞎子才好嘞,你看看多少人都被拉去充軍了。
這世道哎,亂著嘞,可是啊,再亂也沒人管兩個瞎子哎。”
老人輕聲笑著,聲音有些許幹啞,花白的胡子也在不停地顫動著。
“師父教訓的對。”
少年嘴上答應著,卻滿不在乎地隨手抓起一根狗尾巴草,將之插在自己耳朵上。
城內,胡家大院內。
管家看著漸漸聚集的烏雲,料想馬上將有大雨落下,連忙招呼底下的傭人收拾衣物,關上門窗,把後院的雞鴨鵝全趕進屋子裏。
啪嗒,啪嗒。
傭人們剛剛收拾好,大雨頃刻間灑下,豆大的雨滴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如同平地中響起驚雷。
老少二人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胡家大院門口,聽著劈啪雨聲,少年低聲說道。
“是暴雨呢。”
“是啊,麟州城就缺這麼一場好雨。”
“雨大了,我們也好辦事。”
二人換上蓑衣,老人又摸了摸身旁的老牛。
“老家夥,委屈你了,沒你這麼大號的蓑衣,稍微淋淋雨吧。”
老牛竟是通人性一般聳了聳身子,示意自己身強體壯。
砰——
砰——
砰——
三下響亮的敲門聲,胡家大院的門被敲開,從門內探出一個小腦袋。
看著眼前的一老一少一牛,他的臉上浮現出疑惑,隨後,他轉過頭,對著身後喊道。
“爹,門外來了倆瞎子,是咱們請的客人嗎?”
“哎喲,哎喲,小少爺,你怎麼跑這來了,這麼大的雨呢,要是淋感冒了,老爺和夫人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管家連忙跑到門口,將少爺接回去後,轉頭看向了兩人。
老頭眼神渾濁,明顯已經看不清東西,一個大瞎子帶個小瞎子,他下意識的就認為這是兩個賣慘來討飯吃的。
“去去去,我們胡家的門也是你能隨便敲的?討飯去別處去,再讓我看到你們,見一次打一次,呸,真晦氣。”
管家越說越起勁,見對麵是瞎子,心中升出一股優越感,便直接指著老頭的鼻子罵了起來。
豈料老者如同沒有聽見一般,導盲杖輕點著地,就準備走進門去。
“哎哎,跟你說話呢,該不會又聾又瞎吧?哪裏來的瘟神啊!”
走到門口,老人停了下來。
“瘟神嗎……這你倒是說對了。
把你們老爺喊出來吧,他欠下的債,也該還了。”
“你在說什麼?哈哈哈,想不到你這老頭子還挺會逗人開心。”
管家肆無忌憚地笑著,但隨著他的眼神投向了老牛的身上,他的笑容漸漸在臉上凝固。
牛背上,赫然放著兩柄長劍。
“等等……”管家似乎想到了什麼。
雨天。
瞎子。
老牛。
管家腿有些發軟,人癱在身後的牆上,三秒後,他像是挺起了渾身的力氣,連滾帶爬地跑向身後的院子。
“雨鬼!雨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