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母親名喚柳鶯。在家道中落後,她便不配與明府公子來往。明府為了斷絕他們二人的關係,便向柳府施壓,要求他們連夜滾出金陵,去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作為交換條件,許了他們這輩子也花不完的金銀財寶。柳鶯答應了,他們一家趁著漆黑夜色,趕著馬車去了北境。
後來,柳鶯在父母病逝後嫁了一名富商,也就是他父親。剛開始二人琴瑟和鳴,成婚沒幾年便有了孩子。可是好景不長,也許是男人的通病,他在外麵時常應酬,圍繞他的鶯鶯燕燕實在太多,他自詡柳下惠坐懷不亂,可還是衝動地與人行了苟且。最後,為了一傾國傾城的青樓女子,散盡家財不說,還染上了嗜賭的毛病。
家中一貧如洗後,嗜賭的父親接受不了現實,開始對母親拳打腳踢,反抗不了的母親終日以淚洗麵。後來,父親死了,是被母親殺死的。
那日半夜三更,他吃完酒後才跌跌撞撞地回家,還未進房門,便醉倒在了院裏的井邊,母親聽到聲響出屋查看,發現他不省人事。每日被打的憤怒湧上心頭,她鼓起勇氣,拽著男人,將他推入了井裏。
幼小的他感應到母親下床的動靜,睡眼惺忪地也起了床,在房門口親眼目睹了母親作案。在“撲通”一聲後,他小聲地喚了聲,“母親。”父親死了,他心中毫無波瀾,甚至有幾分高興,父親死了,就再也沒人打母親了。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日,母親聽到他的呼聲後,紅著眼,笑著走來說,“這樣,再也沒人欺負我們了。”她將幼小的兒子牢牢摟在懷裏,如釋重負。她可以接受那人打她罵她,可她不能接受任何人打罵她的兒子。
那日母親的笑容是他此生見過最美的笑容。
他們很幸運,並未有人發現是母親做的事,隻當是天黑時父親喝酒失足跌入了井中。街坊鄰裏也都很心疼他們娘倆,幫助他們在街口支了個攤,讓他們得以賣繡帕度日。
直到他九歲那年,他外出玩耍歸來,看到家中多了一個男人。男人相貌英俊,緊緊抱著他的母親,臉上帶著失而複得的喜悅。男人看到了他,鬆開母親,麵容和藹地摸了摸他的頭。他也並未抗拒,隻是好奇地看著眼前身材高挑的男人,他覺得這個陌生的男人好像他曾經的父親。
男人笑著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柳浮年。”他聽見自己這般回答,也看到了母親先是驚訝最後釋然的表情。他在懂事後,回憶起父親的所作所為,心裏很是不齒,就連姓氏也不願隨父姓。
“柳浮年,浮年流轉,最是難忘,好名字。”男人抬頭看了眼容顏依舊的女人,歲月仿佛未在她臉上留下印記,她還是如曾經般清秀婉約。在妻子難產死後,他便想找到她,所幸上天垂憐,在他北上巡視的時候,讓他找到了她。
聽了她孩子的名字。他便知道,她心中也還有他,她也在懷念逝去的歲月。他們蹉跎了半生,這一次,再沒有人能阻攔他牽起她的手。
他們相視一笑,在眼波流轉間訴說衷腸。錯過了上半生,他們還有下半生能相伴相守。
男人帶他們母子二人一路南下,最終在金陵給他們找了一間院子住下。
“柳娘,你等等我,舒兒她還不知道此事,我想回去慢慢告訴她,也讓她好有個心理準備。”男人滿是歉意地在女人額頭上落下一吻,語氣纏綿。
她通情達理地笑了,她能理解,明舒生下來便沒了母親,她也憐惜這個小女娃。
男人看了眼一旁轉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偷聽話大人說話的小孩,笑著蹲下,作弄地捏了捏小孩的臉,“明舒是我女兒,她比你小五歲,以後就是你的妹妹了,你可要多照顧她一點。”說完,再回頭看了眼心上人,便大步流星地往家回了。他此去一個月,心中對女兒也甚是想念。
原來,我還有個妹妹。九歲的他喃喃念著妹妹二字,不知為何,他心中升起了一股喜悅、期待之情。他也曾見過以前玩伴的妹妹,粉雕玉琢,肥嘟嘟的臉龐、小手、小腳,很是可愛。
妹妹,屬於他的妹妹。
一日,他趁著母親不注意,偷偷地溜了出去。他之前隨母親外出上街時,見過明府。
他走到明府,張口便問,“請問明舒在嗎?”
守門的下人一臉怪異的打量著眼前相貌姣好的小少年,看他衣著華貴,也不像是貧苦人家的野孩子,以為是哪家偷跑出來的公子,便入府通傳了。
他沒等一會兒,就見一個嬤嬤牽著天真爛漫的小女孩走了出來。她紮著兩把小辮子,眼睛撲閃撲閃的,似葡萄般大,走路似是不穩,卻還是一蹦一跳的,可愛極了。這就是他以後的妹妹,他心中一片歡欣雀躍。
還沒等她走到跟前,他突如其來感到一陣害怕,他怕她不喜歡他這個哥哥,他竟轉身就跑,留下摸不著頭腦的嬤嬤和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