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荒淒瑟的界外長垣,這裏滿目瘡痍,寸草不生,終年吹刮的烈風裹挾著沙礫像一聲聲嘶吼野蠻撞擊著這道高達數十丈的城牆。
垣下,是一眼望不到邊的赤色荒原,累累白骨在烈陽的直射下像極了昆侖山終年不化的冰雪。遠處悠揚的號角隨著獵獵風聲響遍荒野,一把把沉睡千年、生滿銅花的長劍從滿是風塵的地底裸露出來,它們靜靜躺著,無聲訴說著千年前的舊事。這片承載過無數英靈的戰場,終會隨著歲月的流淌被淒淒的骨火吞噬埋葬,最終化作又一片荒漠。
長垣正中,一個眉頭深鎖、麵容剛健的中年男人登高遠望,他的臂膀、大腿多處帶傷,草草紮起的繃帶時不時又滲出殷紅的血跡,他卻渾然不覺,一雙滄桑的眼睛正出神地望著前方連綿不斷的大山,遠處若隱若現的深青色氣團正如他臉上的愁雲一般起伏不定。
這條橫貫萬裏的長垣被仙盟、六宗整齊劃分成“太微、紫微、天市”三個位麵,每個位麵都有一方大修坐鎮,而這個男人正是位於正中“紫微垣”的登仙境大修段東陽。
段東陽將目光轉向下方,數百名仙盟弟子來回穿梭,有的在修補殘缺的城牆,有的在充能受損的陣法,而更多的則是收斂隕落的道友和處理死去的妖獸。
他們與妖獸的戰爭持續了數萬年,雖有短暫的和平,但很快又被洶湧的獸潮打破,日日甚至時時都有隕難者,有些勉強能認出模樣,但更多的已化作血霧融入這片赤色的荒野。而那些如山般巨大的妖獸殘骸也必須及時處理,否則用不了多久,衝天的屍臭與瘴氣也將吞噬掉這裏的一切。它們的妖丹、皮囊、爪牙等上等材料會被集中煉化為有用的丹符、法器,用於抵禦新一輪的衝擊。
垣下,一名黃衣弟子剛分割完一具麵白赤足、形狀如猿的妖獸軀骸。他掏出腰間的儲物袋將分割好的物件有序裝入袋中,突然妖獸身下露出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影,他跑過去發現人已經死去,他起身默默為逝者送上哀悼。片刻後,他抬起頭,看到逝者的手中緊緊攥著一張看不出材質的書頁,他掰開看清一段小字:
“你好,陌生的道友,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想必我已死去,被你發現是我的幸運。在此我懇求你將我懷中信物交給華封一位故人,她叫海蘭,有著海一般柔順的長發和一雙蔚藍色的眼睛,如果見到你一定會認出她。
“謝謝你,我的道友,請收下我的遺物,裏麵的丹藥、功法當作我真誠的祝福,願你早登大道。”
他將手伸進逝者的懷中,果然掏出一封浸血的書信和一枚帶有靈力波動的發簪,他將發簪高高舉起,在爍爍陽光下看到上麵刻著兩個精致的小字——“海蘭”。兩個小字在陽光的暖化下流動,最後幻化成一位溫婉的女人模樣。
良久,他將書信和發簪塞入懷中妥善收好,起身對著屍體再次一拜。不遠處的同伴見他舉止有些奇怪,走過來拍著他的肩膀問他可好,他擦了擦眼角回道:“沒事,風沙迷了眼,過一會就好。”
同伴看著那具冰冷的屍身又看看他,想起初到此地的自己,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好生收斂這位道友,人事倉促,莫要讓他做了孤魂野鬼。”
黃衣弟子鄭重點了點頭,掏出腰間斂袋將他小心斂入袋中。同伴又安慰了他幾聲,便轉身去往別處。他在風中又站立了一會,感覺胸口越發沉甸,他捂了捂懷中信物對著冥山暗暗發誓,然後扭頭與同伴繼續忙碌起來。
段東陽佇立在城上默默注視著一切,在他上千年的修行路上曾見證過無數誓言的誕生也目睹過太多人世的死別,這些不幸殞難的人哪一個不曾幻想得道、長生,卻在漫漫仙途中身死道消。
有時他會想,他們這些螻蟻眼中的巨人甚至不如地上攀爬的螻蟻,看它們整日忙忙碌碌腦中隻有一個目標——尋找更多的食物。
風漸漸大了,他將目光再次轉向遠方,千裏之外的荒原再沒有一點活物,濃鬱的冥氣從冥山噴湧而出籠罩了半個天空,那是生與死的界限。
除了簌簌的風塵,今日的長垣格外安靜,時至正午卻遲遲不見一隻妖獸,外出的哨探依然沒有消息,空氣中彌漫的焦臭與血腥讓他的心頭越發不安。
“段叔、段叔!”
一聲百靈鳥般動聽的嬌呼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回身朝下望去,便見一身著淺褐色勁裝、滿臉英氣的少女向他跑來。台階很長,少女邁著修長而勻稱的雙腿三步並兩步地奔跑,烏亮的長發被一條明豔的紅絲帶整齊束在腦後,如玉般的臉上因為激動染上一層薄薄的紅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