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段新木伴隨著零零碎碎的木屑落地。
錦行川手中的軟劍重回盤在腰間的劍鞘中,走上前從中挑了塊較好的木段立在塚前,從袖中拿出碳筆刻寫下“亡妻司培之墓”幾個字。
抬手撫摩碑沿,指尖在那個培字上多駐停了片刻,“哥哥,抱歉,是阿澤沒能看好此處,讓無關之人擾了你的清淨。”
說著,眼底染上一抹鈿紅,眼尾自然垂落,沾上幾滴銀淚,加之唇色淡白,半帶憂感又附病美之態,看得人心口漲痛,不由得心憐。
沈濟焯走上前,手掌搭在人肩頭,觸及骨頭與隔著衣料任能感受到的冰冷的體溫,指尖一顫,又輕輕捏了捏人的肩頭以示安慰。
他自幼便看著錦行川的一切,見過他被同齡人欺辱,看著那院落的小公子溫柔的替他上藥,知道他總角十二喪母,這世間,錦行川所有的悲歡離合唯有他能夠與之共情,隻是......眼下這人並不知道他自幼就看著他的一切。
沈濟焯眼尾微紅,低頭看著錦行川,“爺,外麵風涼,該回了。”
“嗯。”
錦行川悶悶的應,從袖中拿出一個紅木匣子,這是他自己做的,匣子小巧,做得精美,上麵的紋理也雕刻得出神入化,畢竟是雕刻了十幾年,手藝總是要有所精進的。
裏麵裝的是一隻紅色瑪瑙做的耳墜,也是他親手打磨雕刻而成。
他的培哥哥,帶上耳墜,十分好看,泛似夭夭桃花雪,梅影淡琉璃。
年少時他也曾送過這樣的一隻耳墜給他的“妻”,隻是那時他窮,隻送上了一隻次玉雕磨的耳墜,現在......他也窮,就隻送得起這樣色兒的。
男子將木匣放在碑前,“哥哥,下次回來阿澤定送一隻更好的。”
說罷起身離去。
歲始桃月,庭院裏芳菲映色,桃華滿庭,他......與愛人道別,所說的下次卻不知是何時,可能小則幾月,大則幾年,亦或是沒有歸期......
身形漸遠,嗖——
衣衫帶起輕輕的風聲,楚廉舟穩穩落地,他瞥了眼漸行漸遠的背影,回頭走到塚前拾起紅匣。
嘡——
匣子開了,看著匣子裏的東西,男子唇角向上一勾。
原來,這衣冠塚是為他而立的,原來,他一直是他心中的“妻”,不過......
罷了,他過著刀口浪尖的日子,還是不要再去打擾人家了,就......默默守著,默默看著也行。
暮夜,一道紅色的身影回到楚府,楚翎見人便迎了出來,“哥,你去哪兒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說著手便要去攙挽楚廉舟的手,但一聽到暗處傳來的一聲警告聲,又諾諾的收回手,停住腳步,站到一旁,“父親,母親。”
楚廉舟也停下腳步,抬眼看著廊上被楚父攙扶著走來的楚母,二位穿著素雅的棉布衣衫,每看到此景時楚廉舟便會眼皮一跳。
這麼多年,這一家子人還是對他有多多少少的隔閡,那種隔閡不僅是身份懸殊的隔閡,更血緣親情的隔閡。
他一個亡朝太子,滿腔仇恨,本不該有這樣的俗情才對,可他還是抑製不住的向往。
但他終究隻是個冒領了楚家長子這個身份罷了,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有隔閡也很正常。
“舟兒去哪兒了?”
他聽見楚母問,正欲開口回答,便又見人尬笑一下,覺得自己越矩的解釋道:“啊,我隻是說這天還涼,你出去該多穿些,別凍壞了身子。”
楚母說著伸手想要為他拂去肩頭的桃瓣,但又想起什麼似的頓住了手,慢慢收回,“哈,還沒吃飯吧。”
“還沒。”
楚廉舟應著。
楚母臉上露出一絲喜見的笑容,就像是自己親生兒子回來的喜悅,“那正好,我們也正好要吃,一起吧,隻是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