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溫熱的液體滑進相接的唇間,那個冰冷的少年也已經是二十五歲的男人了,可是無論再將他捂著藏著多久,他的表情和語言裏依然沒有溫度。這一顆滲入感情的眼淚,對韓立來說,也許是這輩子都無法再得到第二次的珍貴東西。
為他做催眠消除記憶的時候,很清楚隻有五年的時間,五年之後,如果他想起所有的事情,自己恐怕再也無法挽留他,韓立很恐懼第五年的到來,卻也抱有期待,希望這不算長的時間,能夠把自己的影子深植入他的生命中。可是最後,他還是輸掉了。
他的宵因為沒有記憶而乖乖的留在他身邊,可是沒有記憶的宵卻也忘記了他們曾經有過的一切,美好的或殘忍的,他通通不再記得。他們共同奔跑過的道路,他們一起享受過的陽光,他們牽手微笑的點點滴滴,都隻有他一個人記得。韓宵再溫順,在他的眼睛裏,也不再有韓立的影子。在那間囚禁他的屋子裏,他隻是一個像寵物的存在,他是為了食物和依靠而依賴著他的主人,並不會有別的。韓立不甘心,卻也無可奈何。在放縱的時候,他也隻能一相情願的認為那雙撫摸著他的手是充滿愛意的。故意在擁抱著他的時候叫著他所不熟悉的名字,隻為了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一點不滿,故意在他的身體上留下傷痕,隻為了在他的眼裏看到一絲疼痛,可是他的眼裏,從來都隻有冰冷。
在這像是偷來的兩年裏,韓立時時都在提心吊膽,仔細觀察著他的每一個舉動,害怕有一天打開門的時候,那個空蕩蕩的屋子再也沒有他的身影。七年前的韓宵和七年後的韓宵,不管他有沒有記憶,都是一個對誰來說都可怕的存在。他不是一隻用條鏈子就能牢牢拴住的寵物,他有著一張任誰都看不穿的沈靜麵容,那個拿著血淋淋的刀子刺進母親身體,臉上依舊冷靜到可怕的人,讓韓立做了七年的噩夢。
他是殺死母親的凶手,他該為他的狠毒被碎屍萬段。這樣的念頭一次次的浮現在韓立的意念裏,可是他卻怎樣都無法下的了手。從還沒有懂得感情為何物時,他就無法從那個人的身上移開視線。被弄瞎了一隻眼睛也好,被奪去了母親的生命也好,他都無法讓他去死。母親是他的手和腳,而韓宵,是他的心髒。
無法因為愛而沒有恨,更無法因為恨而不去愛,隻能每天每天的,折磨著他,也折磨著自己。拚命的占有,惡毒的辱罵,甚至拳腳相加,他不知道自己在發泄什麽,隻覺得如果不這樣做,他們兩個都沒有辦法活下去。
現在終於到了盡頭,擺在麵前的隻有兩個選擇,要麽殺死他,償還他所欠下的債,讓他的人生停留在隻有韓立的世界裏。要麽,就是永遠的放他走,讓韓立成為他的曾經,也許不用多久,他就不會再介意是不是有過一個韓立,因為他的心是那樣冰冷。
韓立在床墊下找到那個白色藥瓶的時候還在猶豫,是不是陪他玩一場遊戲,然後對那隻逗弄夠的老鼠說,你永遠也逃不出我的掌心。
換掉了裏麵的藥片,包括瓶蓋中找到的那一顆,每天晚上都聽著他沒有半分真心的告白,韓立意識到,原來自己才是那隻被逗弄的老鼠。互相都心知肚明的遊戲,真是一點樂趣也沒有,可是他卻還是奉陪到了底。因為韓宵沒有選擇他所不知道的方式離開,而是在他的眼皮下和他玩了一個算是預告的遊戲。
帶他出門的那一刻,十二月的寒風徹徹底底的吹進了韓立的身體裏。陪他做著戲的自己真是愚蠢到極點,卻也心痛到極點。
在睜開眼睛之前,總還抱著一點點期待,那個踩著積雪遠去的沙沙腳步其實已經悄悄的折了回來,連笑容都冰冷的臉還在眼前,告訴他,他隻不過是愚蠢的被耍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