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也太直接了吧……怎麼突然扯到這個。”
菜品已經上齊了,信義示意繪裏香動筷子。
“幹嘛?男生不都喜歡直來直去麼?我要動起我的小心思,我怕你遭不住。”
“好吧,如果我哪天惹你生氣了,你記得提醒我……”信義裝模作樣打了個寒顫,“理由很簡單,我覺得自己沒有那個能力;相信你也看出來了,我這個人其實根本就沒什麼大的夢想,我想做的事情,就是……自己找個什麼地方,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每天就看看電視劇動漫、打打遊戲,想出門了就周圍逛逛。”
“那豈不是變成禦宅族了?”
“禦宅族有什麼不好的?”信義聳了聳肩,“一個事物或規律存在一定有其合理性,我跟你說要不是為了見朋友,或是為了家裏的那些破事,我平常連家門都不想出;住在德川公館讓我感覺渾身不自在,我現在腦海中都在琢磨著要不要去澀穀或是千代田找個公寓住著,或者搬到華北組辦事處去住著。”
“啊?你想搬去和那個方欣楠一起住嗎?”
“也不是不可以,我比較喜歡帶有煙火氣的地方。”
信義自始至終都沒有提及自己和下田寺的事情,雖說二十一世紀是一個包容的世紀,但信義在生活中感受到的是,社會遠沒有那些媒體或官方口中所說的那樣好。這可能是信義自己固有的思維邏輯導致其無法開口,無論如何,他總會把事情往最壞的方向去想,不僅想得多而且非常悲觀,精神狀態時時刻刻都處在一個非常緊繃的狀態。
理由也非常顯而易見,因為在信義小的時候,比起自己這個體弱多病的竹竿,德川山卉對哥哥似乎更加包容,那時的自己從山卉嘴裏得到的不是謾罵就是毒打,根本就不會存在獲得其他什麼東西的可能性——正因如此,信義每次做事情都會習慣性的預知創傷和感知危險,而後提前做好預防工作,這是一種潛意識的反應,不受到本人控製。這種思維模式導致的連鎖反應,便是下意識的去揣測對方的想法,對談話之人的情緒和想法做出預判,並且下意識的去迎合和討好,爭取將可能受到的傷害下降至最低。
——所以比起人類,我更喜歡荒野上的孤寂和風聲。
——但繪裏香是我的妹妹。
雖然和這個妹妹才認識不到一個月,但今天晚上她所表現出的舉動,讓信義感受到了對方完全不是那種沒辦法通情達理的角色;現代奧術學中有一種很流行的說法,說是當兩個人的奧能感知度趨近相同的時候,相處時便會感到非常舒服,這種舒適感和方欣楠相處時還不一樣:和方欣楠相處時,德川信義對那種體驗的描述是“自由”,而和繪裏香相處時的體驗感描述則是“親近”。
自己或許可以對她袒露一些東西,雖然自己幾乎每次對其他人說心裏話的時候,都沒有過什麼好下場,可就像信義自己所說的,他就是忍不住自己心中的那一股表達欲,或者說,表達欲本身就是人類社交需求的其中之一。
“嘛……聽完你的那些說法,我就不知道為什麼,聯想到了那些關於原生家庭的論調。”飯菜已經快吃完了,繪裏香沒吃飽,又叫了一份麻婆豆腐,明明是辣的要死的東西,但她吃起來連汗都沒出,“現在的那些自媒體特別喜歡販賣焦慮,說什麼原生家庭害了你,要脫離原生家庭泛泛……”
“那麼,對此你是怎麼看的呢?”
“我對此一直是嗤之以鼻,至少在我明白了一些事情之後。”繪裏香吃飯的時候腮幫子鼓鼓的,“那些原生家庭不好的孩子,其實與父母不需要和解,因為打從一開始,父母是社會壓迫你的中介,也就是通過名曰‘日本’的社會壓迫你的父母,從而來壓迫你,他們也是這整個秩序的受害者之一,不要因為自己是他們的直接受害者,就不去質疑和反對這個秩序本身了。”
“聽起來有那麼點道理。”信義拳掌相交,而後杵著下巴望著窗外人來人往的街道,“不過說句實在的,在日本這樣的狀態裏,脫離那些東西看起來很困難。”
“所以才有了想要逃離日本的想法麼?”繪裏香指的應該是信義自顧自跑去中國讀了四年大學的事情,“不過就從你灰溜溜跑回來的結果來看,你也沒在學項羽在烏江自刎,這點還是值得表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