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女娃穿著那條泛黃的苧麻去年,披上了族人做的五彩霞衣。來到了發鳩山的泉眼處,族人圍著她給她祝福。
炎帝親手為她腳下綁上巨石,然後抱著她來到了泉眼中央。
就像女娃出生那天,他激動地抱著繈褓裏的女兒,歡天喜地地向族人宣告自己的天賜降世了!
而這次,他同樣抱著自己的女兒,卻是將她送向死亡……
“阿大,您放心,女娃永遠都是您的天賜。”
女娃看著父親糾結而痛苦的神情,微微一笑,輕輕地安撫著他。
炎帝聽著族人的祈禱,雨水冷冷的打落在他麵龐。
他仰麵朝天,感受雨水的疼痛,然後緩緩鬆手……
“撲通——”
女娃沉入水中,巨石扯著她往深處降落。呼吸漸漸變弱,水流逐漸湧進她的全身,奪去她的生機。
唯有跨越生死,才能獲得重生。
經曆生死,放棄人身,選擇化而為鳥,才能獲得承受神力的載體。
當女娃徹底死去,神鳥從泉眼中誕生……
精魂衛水,護我部落永昌。
神鳥誕生,名喚精衛。
女娃化身為精衛後,可振翅於蒼穹,無畏風雨,無畏險阻。它穿越狂風暴雨銜石到東海,在那裏一步步建立起逝水玄陣。
可是人身化鳥終究有所限製。
女娃白日可化身為精衛,夜晚又將變回女娃。於是,她不得不一次次經曆生死,一次次被沉入水中。
為了沉水,她的雙腿被勒得血肉模糊;為了銜石,她的雙唇被磨破;為了飛翔,她的雙臂被暴雨打傷。
每日精衛歸來,聽訞和瑤姬在池邊不停地等候。看到她渾身的傷痕,聽訞心疼地哭個不停。
堅強的首領夫人,在受難的女兒麵前再也維持不住自己的堅強。
可是,族人還在遭受洪水的侵襲。女娃不能停下來,她還必須更快!
她請求炎帝為她打造了一副鐵口罩戴上。天亮之際化為而鳥,銜著更大的石頭,飛向東海。
那七七四十九天的時間,沒人知道她是飛了多少次,她受了多少傷。
隻知道在族人的期盼中,洪水漸漸退去,原本的大地露出了它的麵貌。
天終於放晴了,人們見到了久違的太陽!
而女娃再沒有歸來的身影……
……
部落得到了拯救,炎帝忙碌地幫助族人恢複生產,重建家園。
一刻都不願意讓自己停下來。
冬天來臨的時候,僅剩的二十幾個族人儲備好了過冬的糧食。
可聽訞沒有熬過那個嚴冬。
她一直等著女兒的歸來,整個人燈油般地熬著,終於是油盡燈枯了。
瑤姬繼承了她母親的能幹,繼續帶著部落的婦女們發展,將新建的家園收拾得井井有條。
部落裏也流傳著一首歌謠,“化蛇夫渚去,天地洪水覆。帝女祈福,逝水東去。”
不知不覺,十幾年過去了。
炎帝已經漸漸衰老。部落裏有了新的首領,是個很能幹的年輕人。整個炎帝部落漸漸恢複到了災難以前的生機。
可是炎帝有塊心病一直放不下。
他帶著族人將發鳩山的十處陣眼都藏了起來,修了十處小廟,雕了自己女兒的石像。
又怕女兒孤單,後麵又加上了她的母親和姐姐的石像。
自己的就不加了,不敢去見她……
他從黃帝部落要來了桑樹樹苗。
扶桑乃十日居處,上通蒼穹,下通地府,是重生不死之樹。他親手在陣眼處種下了十棵桑樹,希望能為女娃聚魂。
在炎帝在禪位那天結束後,自己回屋收拾了很多東西。叮囑完大女兒,安撫完族人。他啟程離開了炎帝部落,帶著桑樹苗,獨自前往東海。
沒人知道這位老父親是怎麼跋涉千裏來到了東海之濱。
東海沿岸一片荒涼,廢墟。
炎帝還是找到了逝水玄陣。
炎帝撫摸著他的女兒用血肉堆出來的玄陣。
終於壓抑不住自己,在天地間徹底放聲大哭!
……
一年的時間,他徒手栽下了桑樹苗,細心嗬護其成長。然後又親手建起了小廟,雕起了石像。
五年後,瑤姬帶著十幾個族人找到了東海,陪著年邁的父親一同建造誓水處。
十座廟宇建成,桑樹苗也日漸長大。
有一日,炎帝跟著族人去狩獵,搭弓時,一隻飛鳥飛過。
他立馬去追尋,哪怕隻是一隻普通的小鳥。
那幾日,他一直心緒不寧,夢中盡是精衛的身影。
於是帶著族人去海崖上築了平台。
迎著茫茫的大海,炎帝聲淚俱下地吟著:
“精衛鳴兮天地動容!山木翠兮人為魚蟲!嬌女不能言兮吾至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