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瞳,顧名思義,即一隻眼睛裏有兩個瞳孔。擁有雙瞳者往往伴隨帝王將相之命,是吉相。但在我身上,似乎並非如此,別說官命了,我的人生甚至都談不上順利。

十五歲那年,我更是在一場交通意外裏,失去了父母。一夜之間,我的世界坍塌了。渾渾噩噩中,我度過了父母的葬禮,我好像並不悲傷,流不出一滴淚,也聽不清別人的安慰。我甚至還能出言勸慰家裏人,讓他們不要如此悲痛,不要終日看著我歎氣。我每日都會去父母的墳墓前坐著,求著老天,能讓我再見到一次他們。

痛苦一天天發酵,我睡得很少,時常睜著眼到天亮,又在別人麵前裝的正常,我不知道哪一天我就會崩潰。

這天我照常來到父母的墳墓麵前,給墓碑擦去不存在的塵土,我怨恨老天,如果真的有神靈,為什麼我沒有一次再見到我的父母?

“這不是葉家的檀仔嗎?”

我轉過頭,麵前站著一位拄著木棍的消瘦老伯,佝僂著背,麵似靴皮,目生雲翳。我半天才認出這是隔壁村的孟伯,他在聽聞我父母的事後,長歎了一口氣,張了張口卻沒說出一句話。孟伯搖著頭,劇烈地咳嗽起,轉身正要離開,卻突然又轉回來,幾個小碎步到了我麵前,伸出皮包骨地手攥住了我的小臂,他用他灰蒙蒙地雙眼直視著我,我不禁打了個寒顫,突然他的眼睛提溜轉了一下,露出了一個和藹的笑容,“你想不想再見見你的父母?” 我當下點了點頭,跟著孟伯走了。

路上孟伯一直在咳嗽,時不時要停下來休息一下,我也漸漸想起這個孟伯就是村裏人說的會問米之術的巫覡,能通鬼神,招亡者魂魄。

我跟著孟伯進了他家的一個偏屋,屋子不大,窗戶被紅紙封著嗎,正中擺著一張方桌和四張木椅,桌上點著兩隻白蠟,正中放著盛有白米的銅碗。孟伯關上門,讓我坐下等著,走向一旁,這時我才發現屋子的西南角竟然還有個房間。

孟伯走進那個房間後,屋子就安靜了下來。周圍幽暗,我盯著跳躍的燭火,一股絕望感油然而生,過去與父母的種種浮現在眼前。

不知哪裏來的風,吹滅了一支蠟燭,我才從回憶中醒來,感覺已經過去了很久,孟伯卻還沒出來。我正準備起身前去查看,孟伯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桌子對麵,遞給了我一碗米飯,他的聲音嘶啞,從喉嚨裏擠出了句話,“吃了它。”

我接過飯,再一抬頭,孟伯已經不見了。沒有多少遲疑,我就吃下這碗米,米的味道很奇怪,倒不是發餿,隻是澀澀的,味同嚼蠟,有些難以下咽。吃下去沒多久,我的身體就開始發冷,我能感覺我的左眼腫脹發熱,一股劇痛正從我的左眼蔓延至全身。我想站起來,卻手腳無力地摔倒在地,左眼好像要從眼眶中跳出來,我捂住左眼,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一邊叫著孟伯,一邊晃晃悠悠地向房間走去。

我打開門,幾乎摔進房間,冷,房間裏冷的像是冰窟,又是一股劇痛從左眼傳來,讓我痛叫出聲,手上也摸到了黏膩的液體,血腥味在空氣裏彌漫開來。我痛苦地扶著牆站了起來,“孩子對不住了。”是孟伯的聲音從後方傳來,我艱難地轉過身,孟伯站在門外,臉上是詭異的笑容,“誰叫你有雙瞳呢?”

“你究竟要幹什麼?!”我抽著氣,往後退,後脖頸卻碰到了什麼東西,我艱難地回過頭,模糊中辨認出那竟是一雙腳!我猛地跌坐在地,冷汗直流,順著腳往上看,在微弱的燭光下,我還是看清了,那是一個上吊的人,而那張蒼白扭曲地臉,分明是孟伯!他已經死了!那門外那個又是誰?

門外的孟伯咯咯咯地笑了起來,與其說是走,倒不如說是飄著向我這邊過來,“反正你也不想活了,不如把你的身體讓給我吧。”我無力地搖搖頭,已經沒有力氣說出半個字,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福伯揮開我的左手。“嘖嘖嘖,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眼睛,你體會不到這雙瞳地妙處的,不如讓給我,我好送你去和你爸媽團圓!”他陰狠地說道,掐住了我的脖子,我的左眼暴起,已經無法閉上,視線裏更是一片血紅,窒息感讓我開始抽搐起來,我幾乎想要放棄了,如果能和他們一起,似乎也並非不能接受。

我停下了掙紮,準備接受這命運,突然一雙手溫柔地遮住了我的雙眼,熟悉的氣息環繞著我,驅散了我身邊的寒冷,緩解了我的疼痛。

”你們!你們!不應該啊!“孟伯發出淒厲的尖叫,掐住我脖子的手也鬆了開來。

我大口呼吸著空氣,鼻頭一酸,終是落下淚,耳邊是熟悉地聲音,”檀兒。“是母親,我大哭著摸上撫著我眼睛的手,冰涼卻柔軟,我哀求著他們留下來或者帶我走,卻隻得到父親的一句”活下去,檀兒。“

之後我就暈了過去。

我睡了整整三天才醒過來,左眼已經上了藥,爺爺守在我的床邊,溫柔地拍著我的手。我才得知孟伯患上了肺癌晚期,已是時日無多,他給我吃的那碗飯竟是用陰米做的,而我的父母救了我。

此後我逐漸走出了失去父母的陰影,隻是我的左眼在好了之後卻能看到一些魂靈了。我的父母,我卻再也沒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