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曾祖父是個很親切的人,他在世時常常給我們講些稀奇古怪的故事,以至於到現在我還喜歡收集各種奇聞軼事。我仰著頭看著他斑白的胡子、慈祥的臉龐,我確信自己看到的就是整個世界。
我至今依然記得曾祖父曾說過的一個他親身經曆過的故事。
“
我小的時候,可不像你們想吃什麼就吃什麼,那會糧食緊缺,家家戶戶都過著飽一頓饑一頓的生活,每天吃的是少許大米就著番薯煮成的稀到不行的粥。大家都勒緊褲腰帶生活,我就沒見過村裏有胖子。
大人為生計奔波,我們這些小孩則在田野間嬉笑打鬧,幫大人們放放牛。那會長輩都認為給小孩取個賤名,好養活,所以大家都有個現在聽來挺好笑的小名,我的小名就叫二毛。我和村裏幾個孩子是出了名的調皮搗蛋,每天聚在一起不是撒歡就是思考去哪搞點吃的,畢竟我們都處在長身體的時候,稀粥剛咽下,就覺得餓了,我們真是看見什麼都想吃,甚至連身上捉下來的跳蚤都想扔嘴巴裏嚼幾下,我們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去後山挖野菜,掏鳥窩,運氣好時還真能拿到鳥蛋,不過更多時候,就隻有樹上的野果,吃一口,那真是酸澀的不得了,五官都得皺巴在一起,但在那個樹皮都要剝下來吃掉的年代,這些已經足夠好了。
雞蛋,那更是稀缺的頂級美食,每家每戶都隻有在難得的好日子煮上那麼幾個雞蛋,我們這些小孩拿到雞蛋,可不會現吃,都要拿到小夥伴麵前,在周圍人羨慕的眼神裏和口水的吞咽聲中,敲開雞蛋殼,剝出白嫩的蛋體,送入口中,細嚼慢咽的吞下去,明明水煮蛋沒有啥味道,我們也會嗦螺兩下手指。
在這群夥伴裏,我和二虎子的關係更為親密,算起來,我們還是親戚關係。二虎子,人如其名,多少有點虎在身上的,遇到不認識的果子,隻有他敢毫無顧忌地塞進嘴裏。本來我們也算每天形影不離,可從一天開始,二虎子突然不怎麼跟我們一起玩了,問他緣由,他說他要幫他爹娘除草,可過了好幾周,二虎子都沒跟我們一起,再見麵的時候,他已經肉眼可見的圓潤了起來,甚至有點雙下巴了,我們都猜測他肯定背著我們偷吃好吃的了。
那日中午,我幫爹娘去給外婆送東西,著急返家途中,迎麵撞見了虎子,他好像正要回家,嘴巴上油光發亮的。我隨口問了句“吃了啥好吃的,滿嘴油。”二虎子抹了抹嘴巴,湊到我耳邊神秘兮兮地說“看在你是我最好朋友的份上,我跟你說,在村外差不多五裏地的地方,住著個獨身和善的阿婆,每天都請我吃肉湯呢。”我可從聽過村外有什麼獨居老太,二虎子見我不信,嘖了一聲,約我明日還是這個時間,再在這裏碰頭,他要帶我一起去老婆婆家。
於是第二日這個時間,我和二虎子一同走出了村子,往西北方向走,我們漸漸偏離了主路,走進一片雜草叢中,四周聽不見人聲,隻有窸窸窣窣,風吹雜草的聲音。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在雜草叢的深處,還真就有個小木屋。
二虎子有些急切地敲了敲門,沒過多久,一個老婆婆打開了門,她眯著一雙眼,表情和藹,似乎等了很久,她看到我並未表現出意外,反倒是笑嗬嗬的摸摸我的頭,說”誒呀,虎子帶朋友來了啊,快進來吧,阿婆請你們喝肉湯。”
我們隨即進了屋子,屋子不大,正中央擺放著一張桌子和四把凳子,窗戶緊閉著,明明是正午時分,房間裏卻很陰暗,二虎子拉著我坐了下來,搓著手,舔著嘴說,“快餓死我了,我跟你說,阿婆做的湯可好喝了。”不知為何,我隱隱覺得不安,所以並沒有理會二虎子。阿婆笑著掀開一個門簾走了進去,沒多久,一股奇特的香味飄了出來,這味道我從未聞過,勾的我肚子也咕咕咕的叫了起來。
沒一會兒,阿婆就端著兩碗熱氣騰騰的湯出來了,她把碗分別放在我和二虎子麵前,招呼著我們趁熱吃,自己則坐在了一邊。二虎子端起碗就呼嚕呼嚕地吃了起來,我夾起碗裏的一塊肉,肉片很薄,泛著白,幾乎沒什麼紋路,是我從未見過的,也不知道為何,雖然這肉很香,我也很餓,但就是沒有食欲。阿婆笑眯眯地問我:“你怎麼不吃呀?”我借口說自己吃過飯了,暫時吃不下,並反問阿婆怎麼不吃。阿婆依然笑眯眯的:“我老了,這肉啊,我咬不動。”
“你不吃嗎?不吃我可就吃了啊。”二虎子已經吃完了自己那碗,嘴巴都沒抹,就把我麵前的碗拉了過去,狼吞虎咽了起來。阿婆撫摸著虎子的頭,語氣和藹,“吃完了,不夠,阿婆再給你盛。”我看著她白森森的牙,止不住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