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村(1 / 3)

他靜靜地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如山間的一股清泉。當有人一頭撞上他並惡言相向時,他隻是微笑,低頭道歉……

長安城外,他突然佇立不前,轉身仰望那冰冷的城樓。禪杖鏗鏘地落地聲,傳來悠長的感概,深邃的眼眸中沒有憂傷,隻是覺得,就這一眼,仿佛便能將整個長安城收入眼中,藏進心底……

走,不停地走,不知要走到何時,隻知道是夕陽被最終湮沒的那個方向……

灌木、荊棘使得舉步維艱,茂密的樹叢,勉強能看見陽光。

“嗚啊哦……”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讓身邊的白馬變得躁動不安。他使勁拽著韁繩,環顧四周。

忽然,一隻吊睛白額大蟲竄了出來,正當要撲上來之時,卻見一道白光閃過,大蟲飛出了丈來遠。他往身後望去,一女子停在半空中,青秀的長發伴隨著那一襲紫色衣衫在風中流動,髻上的珠花簪垂著流蘇,如水般的雙眸,透著淡淡的冰冷。

此時一聲低吟響起,原來是受了重傷的大蟲。女子輕輕抬起右手,指向大蟲,頓覺一股莫名的壓迫感。他似乎已經意識到,忙上前阻止:

“女菩薩,還望慈悲,手下留情”。

大蟲趁勢遁去了身影。空中女子望著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夫俗子,嘴角微微上揚,盛氣淩人的樣子,沒好氣地說道:

“哼,愚蠢的凡人!”

說著她的身邊彌漫著陣陣黑氣,樹枝不停地晃動,樹葉紛紛落下。他嚇得一個趔趄,坐在了地上,正當回過神來時那女子卻不知了去向。

他定了定神,牽著那匹瘦弱的馬繼續前行。

天空變得昏暗,是在催促著遊子的歸來。然而麵對小橋流水,枯藤老樹,何處才是真正的歸宿呢?古道西風中的遊子似乎迷了路。

遠處,有著絲絲鵝黃的光亮,照出一條泥濘的小路,旁邊是嫩綠的青草,一塊圓滑的鵝卵石上歪斜地寫著:玉步亭。緊挨著是個僅能容四個人的亭子,孤零零地佇立在那裏。

疲倦的他這才發現,天空正下著蒙蒙細雨,每走一步都感覺仿佛是一張張水做的蛛網迎麵撲來。他急忙牽著馬快步躲進了亭子裏,放下禪杖,擦拭了下臉上,彈了彈衣服上的雨水,望著那遠處的淡淡燈光,頓覺一股睡意襲來,便盤腿坐著,閉著眼,興許是睡著了吧……

也不知何時,他來到了一條巷子裏。兩旁暗淡的燈光讓人總想去看清前方,行人撐著油紙傘,來往於路的兩端,牛毛般細雨聚集在燈光旁,紛紛落下,你能感受到每一滴刺入皮膚的寒意,地上的石頭在燈光下泛著光,有些剔透。他拄著禪杖泰然自若地朝前走去,沒有理由。漸漸地,眼前變得明亮起來,青石板砌成的小路兩旁是高大的鬆柏,鬆柏下是一尊尊石像,其麵如麒麟,張著嘴,嘴裏是一團燃燒的焰火,來到小路的盡頭,是一尊威嚴的銅像,頭戴皇冠,雙眸炯炯有神,注視著那無盡的黑暗,他肩上不知為何有一隻杜鵑,栩栩如生,仿佛一出聲它便會受驚而飛去。他仰頭望著這尊頭像,感覺自己如那滄海一粟,被銅像的磅礴氣勢所折服。情不自禁伸出手想去觸摸,就在剛碰到銅像的那一刹那間,銅像肩上的杜鵑散發出五彩的光芒,接著隻見其張開雙翅,待光亮消散後,便撲騰著翅膀匆匆飛去。此時,正襟危坐的銅像緩緩站了起來,不覺有些地動山搖,隻見它仍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前方,身體裏發出沉重,略微嘶啞的聲音:何不歸去?

他一驚,看到身旁的馬以及那塊石頭方才意識到,這隻是一個夢——好生奇怪的夢,讓人覺得那就是真的存在一樣。

朦朦細雨沒有停的意思,幸好不大。他牽著馬冒著雨朝昨夜發現有光亮的方向走去,有人家的地方興許能化到緣也說不定。

走了些許時候,若不是到了堪比長安的大城市,怎會有如此人山人海,車水馬龍的盛景。隻是因為這雨,有的撐著傘,有的戴著鬥笠。也正因如此,在這喧鬧和吆喝中更覺得次序井然,和睦繁榮。

他停了下來,有些吃驚,因為眼前這條小路,那一棵棵挺拔蔥鬱的鬆柏,線條分明的石像,令人生畏的銅像都從夢中跳進了現實,唯一不同的是他們的眼睛是往外凸出的圓柱,感覺世間的一切都已讓它看的透徹。雨水從銅像的眼角滑過,在它威風凜凜的表情裏劃出一道淒涼之色。“何不歸去”,此時他腦海又浮現出昨晚夢中的一幕幕,他好奇地走上前……

“和尚,住手!”頓時一聲音從他背後傳來,穿過他的身體,製止了他上前的腳步。仿佛將他從另一個世界拽了回來。

他回頭一望見是一老者,花白胡子,一股正氣。疑惑中有些不知所措,隻得道歉道:阿彌陀佛,施主,貧僧見這銅像與貧僧有些淵源……若有冒犯之處還望施主見諒。

“淵源?哼,你一和尚,和他能有什麼淵源,你也配?”老者打量了一陣眼前的這位穿著寒酸的和尚,話語中帶著輕蔑。

“貧僧孤陋寡聞,不知這尊銅像是何方神聖”和尚沒有反駁,隻是微笑著問道。

老人望望銅像,一身長歎,眼睛有些濕潤,看著眼前這個還算和善的年輕和尚,語氣和緩了許多:你外地來的吧?

他點點頭:貧僧法號江流,雲遊四方,卻也是初次途徑貴寶地。

不遠處的亭子裏,一張石頭做的四方桌,江流和老人相對坐在石凳上,老人品了一口茶,望著亭子外的紛紛細雨,神色有些迷茫,喃喃自語道:你知道這雨下了多久了嗎?

“雨?”江流方才意識到這雨好似從他來的這段時間就一直在下,沒有停止,也沒有變成漂泊大雨,像是誰控製著一樣:“下雨不是很正常嗎?”

“可是打我記事起,就一直這樣下著,從未停止過?”

“這是為何?”

老人背著手,仰望著天空,密密麻麻的雨點從天而降,打在地上化作一個圈悄悄的匆匆散去。

“據老一輩的說:在很久很久以前,這裏雖然很貧窮,但人們辛勤勞作,靠著自己的雙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這裏風調雨順,日子過得還算將就。可是好景不長,有一年正值豐收的季節,卻突然爆發了洪水,使得人們這一年的努力都付諸流水,最後靠著往年儲備的糧食才勉強度過了那個漫長的寒冬。第二年,大家重整旗鼓,本想著上天能夠憐憫,賜個好收成,卻未曾想到在收獲之時,洪水再次席卷了田裏的糧食,致使好些人都離開了村子。在這束手無策之際,有人說是河神發怒了,唯有獻上童男童女方可讓水神息怒。走投無路的人們啊,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可誰願意把自己的孩子拿去供奉所謂的河神呢?於是這事就像洪水般漸漸退去,無人再提及。第三年,人們為了生計,不得不再次將農作物種下,戰戰兢兢,有的甚至還組織一幫人建了一個河神廟,在特定的日子拿出豐盛的食物去祭拜,盼望著今年能是個豐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