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楊箏奉命入宮。
自楊箏坐上琵琶部正司之職後,頗得太後恩寵,每當太後想聽琵琶的時候,就會傳召楊箏。
在跟宮人路過勤政殿的時候,楊箏看到了殿外站著一名等候麵聖的女子。
隻一眼,楊箏便認出了那女子就是那天在遊船上的那個人,他一直在尋找她,甚至琵琶的造詣已然是金城第一人,但是沒想到命運跟他開了個玩笑,他竟在這裏遇到了追尋許久的人。
那女子風塵仆仆,她依舊氣質出眾,哪怕是略顯疲憊的她站在那裏,依舊如同謫仙入凡。隻是她早已不似當年那般青春曼妙,頭發也綰成了婦人髻。她身後站著三名穿著重甲的士兵。楊箏很少見過這陣仗,但是通常穿成那樣全副武裝的重甲士兵,都是羈押要犯的。
回想起當年,當今皇帝還是太子時,遊船上,女子舉起綁在腿上的小型弩,瞄準了太子的頭準備射擊的那一幕——
難道,那個女子……又做了跟當年一樣的事情?
在太後宮裏演奏時,楊箏聽到宮人來向太後稟報。才知曉,那女子如今已是成王妃,陛下前段時間因成王起兵謀反而降罪成王,並抄了成王全家,卻唯獨留了成王妃一命。
太後:“熵兒留下那女人做什麼?難道還要立她為妃不成?”
太監:“不清楚,陛下屏退了身邊所有人,隻讓成王妃進入勤政殿,如今王妃已經進去小半個時辰了。”
太後抬手,叫停了奏樂。
太後:“罷了,哀家今日也沒什麼心情聽曲兒了,你退下吧。”
楊箏起身謝恩,然後離開了宣德宮。離開時,宮人賜給了他一塊上好的羊脂玉牌,說是太後賞的。楊箏的心裏打起鼓來,他隱約感覺太後對他有些不對勁,他明明也沒做什麼,但是太後每次的賞賜都過於慷慨了。
路過勤政殿的時候,楊箏抬頭望了眼宮門緊閉的勤政殿。勤政殿的宮人全部在走廊兩側候著,裏麵隻有成王妃和皇帝。他們在裏麵發生了什麼無人知曉,楊箏也是第一次見皇帝這般屏退眾人,隻跟王妃共處一室的陣仗。
楊箏又想起,遊船那晚,成王妃好像是打算射殺太子的。但是卻不知成王妃究竟是何等身份,比起太子的命,竟然有更多的殺手想要奪取她的性命。陰差陽錯間,她想要殺的那個人,反倒救了她。
楊箏一眼便看出女子拿的那柄微型弩,是他父親的手藝,難怪父親收了十萬銀之後便金盆洗手改做綢布生意,原是替人做了這樣一件用途精妙的冷兵器。父親有楊箏有母親還有奶奶,楊箏一家人本就是普普通通的小市民,如果做冷兵器的事情傳揚出去,恐招來殺身之禍,確實做綢布生意要安生許多。
自從楊箏認出女子手裏的弩之後,便理解了父親。
雖然家人始終不理解他為何不走仕途,也不做生意,偏偏要去當個樂師。但是楊箏覺得,或許冥冥之中,是命運要他再次遇見成王妃。
他確實隻有恰好做了琵琶部正司,恰好被太後喜歡,又恰好在那日被太後召入宮中彈奏琵琶,才能恰好看見被重甲士兵羈押在勤政殿門口,等候皇帝召見的成王妃……那個他追尋了小半生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