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侯鎮處斬當日，沂江百姓紛至而來，囚車押著人一路到刑場，街巷樓棧，到處擠滿了人。
蕭侯鎮癱坐在囚車裏，手腳都纏著紗布，長發邋遢半散，全然看不出之前的樣子，混沌的眼球遲鈍的抬起來，看著四周圍擠的百姓。
或是咒罵，或是鄙夷，一雙雙的眼睛裏麵都帶著仇恨，有人是真的痛恨，有的是跟著湊熱鬧而來，但是對於蕭侯鎮來說，其實都無區別。
平日裏受慣了恭維討好，第一次麵對著這樣的目光，蕭侯鎮低歎了一聲，向後倒在囚車的木欄上，啪的一聲，從樓閣上拋下了一枚臭雞蛋，正好砸在他臉上，模糊的惡臭湧上來，接著從四麵八方都扔來一個個東西砸了上來，充斥著怒罵，嘶吼和哭嚎，等著囚車到達刑場之時已經不能入眼了。
兩個士兵將蕭侯鎮從囚車上押下來，與其說押，不如說是拖更加妥帖，讓他跪在刑台上。
殷寒咫坐在不遠處，昔日的兩位將軍，此刻卻是天差地，境地全然不同。
蕭侯鎮看著他，幾日的囚牢讓他十分享受現在的陽光，哪怕隻是最後一眼。
行刑的時間就要到了，旁邊的劊子手已經拿著酒澆在了手裏的鋼刀上，酒氣衝天，那鋼刀足有十斤，刀落，頭掉，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
蕭侯鎮睜開眼，看著殷寒咫，“那日你說我初入仕之時，你曾信過我會揚名立萬，可是真的？”
“是。”殷寒咫淡淡道。
“為什麼？”蕭侯鎮蠕動了一下嘴唇，他與殷寒咫從來是站在不同的立場之上，明裏暗裏鬥了多年，水火不容，可是現在告訴他，唯一曾經相信過他的人，竟然會是殷寒咫這個他一直視若仇敵的對手。
當真是可笑。
“傭兵三百，敵對五千，敢以三百者敵五千者，唯你一人爾。”
聽到這句話，蕭侯鎮猛的抬起頭，甚至有些難以言喻的震驚，轉而又變成濃重的苦澀，蕭侯鎮低著頭，驀地苦笑出聲，“沒想到你竟會記得。”
這是他剛入仕的時候，皇帝在大殿之上出題考研，若卿手掌三百兵，敵者五千，卿當如何應對。
一道題將殿中眾人都難住了，當時大多人分條析理的舉出多番對策，而隻有蕭侯鎮一人隻寫了這一句話呈了上去。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已經忘了自己當初寫下這句話時的心境是如何，但是沒想到殷寒咫居然還記得這句話，並且從那時起便一直記得。
蕭侯鎮笑的癲狂，身上的傷口裂開，整個人更加狼狽不堪，但是他並不在乎，跪在地上，隻覺得可笑。
他這輩子到底是如何到了今日這地步，當初在殿上意氣風發的少將，不知何時便不見了影子。
“殷寒咫......”他伏在地上沒有抬頭，一字一句道，“終究還是我敗給了你，不......我敗的不是你，是我自己。”
他敗給了當初的那個自己。
“可是現在想想，當初的我有多可笑。”他艱難的直起身，扯出一抹苦笑，“你竟從沒想著同我一較高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