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燮抱起小爾箏,在旁邊坐了下來,笑著看這兩主仆鬥嘴。
西爾薇也走過去,在歐陽師父身邊站定,將手裏的盒子遞了過去。
“這是小時候我母親留給我的銀項圈,我快要離開西府了,沒有什麼好的東西可以送給爾箏,就拿這個充個數吧。”
歐陽燮以為西爾薇說的離開是指出嫁。替女兒收下大姐的這個禮物後說道:“不必那麼傷感,爾箏會一直留在京城,日後還要麻煩你多回來,替我看看她。”
!!!
西爾薇震驚,她終於懂了,為什麼歐陽師父那麼開朗樂觀的人,剛才會自己靜悄悄地抄佛經。
原來讓她割舍不下的是這個牙牙學語的小家夥。
可是既然割舍不下,為什麼不幹脆帶過去呢?
爾箏才一歲!
歐陽師父如果把她留在京城,日後小爾箏還能認得她這個娘嗎?
留在京城給誰帶?難道留給侯氏?
那小爾箏豈不是和她一樣,從小寄居在這個“侯氏的院子”裏?
從小就寄人籬下,學會看人臉色,唯唯諾諾?
不行!不能這樣!
“是師父你自己的意思?還是父親的意思?”不可能會是侯氏的意思,要麼是歐陽師傅自己這麼想,要麼隻能是父親的意思,因為歐陽師父隻聽父親一個人的。
“是我的意思。”她提出來要帶著孩子和將軍一起回西北,將軍不同意,所以隻能自己提出將孩子寄養在京城的西府。
意思雖然是將軍的意思,但卻是她自己親口提出來的。
所以西爾薇問起來,她隻能說是她自己的意思。
西爾薇覺得不可思議,也不願意相信,一個母親會扔下自己剛剛一歲的孩子。
難道那軟萌的稚語和清澈無塵的眼眸都無法讓她留下嗎?
是那西北塞外的風光,確實吸引人得緊?
是父親的身邊少不了她?
還是她一刻也離不開父親?
“為何?”西爾薇總是雲淡風輕的臉上,此刻竟然浮上了憤怒。
她在這西府寄居十幾年,她明白一個無依無靠,無力自保的孩子,寄人屋簷下是什麼滋味。
她是沒有選擇,母親去世了,父親要上戰場。
那爾箏呢?爾箏明明不用過像她一樣悲慘的童年。
歐陽師父明明還有得選,她為什麼要這麼決絕地選擇這條路?
“因為留在京城更安全。”歐陽燮揚起臉,一臉燦爛的笑容像麵具一樣,緊緊地貼在她的臉上。
這理由雖然將軍從來沒跟她提過,但是她明白將軍的苦心。
西北畢竟是戰場,邊塞不安穩,隨時有可能被敵軍偷襲。
再加上近年西家軍不安穩,除了因為缺少軍餉造成的人心不穩,還有朝堂的暗流湧動。
西朝國界線外,東邊和北邊的部落越來越強大,主要的防禦風險也轉移到了東邊和北邊,西家軍處在東邊和北邊的夾縫中,成了不是那麼重要的存在。
再加上國庫空虛,已經支撐不了如此龐大的軍隊。朝堂中已經有人私下向皇上遞了帖子,提議將西北軍一分為二,整編到東邊和北邊的軍隊裏去。
如今是真的到了危急存亡的關頭。她明白,大將軍耗費一生心血,打下來了西家軍的江山,肯定是不會輕易放手,讓皇帝化整為零的。
所以她必須陪著大將軍回西北去,但是孩子何其無辜。如果在西北發生了什麼意外,她不僅對不起將軍,也對不起孩子,所以她隻能忍痛將孩子留在京城。
這些事情歐陽燮都不好向西爾薇提起。
即使讓西爾薇誤會她是一個不稱職的母親,她也認了。
這天下的事情,從來就沒有兩全其美的。
得到什麼,必然會失去什麼。
而她最想要得到的,從來都是大將軍的康健和開心。
她不貪心,她隻拿她最想要的,其餘的就交給天意吧。
西爾薇像是被什麼東西沉重地敲擊了頭部,腦袋中有巨大的鍾聲波紋,一圈一圈地蕩漾開來,以至於她整個人腳步虛浮,幾乎站不穩。
自古傷害都會被帶上冠冕堂皇的理由。
所謂的“為你好”,隻不過是不得已的借口。
在替小爾箏做決定之前,可有人曾真正地問過她想要的是什麼?
如果真的是為了她們好,如果西北真的不安全,父親為什麼不幹脆把歐陽師父也留在京城?
小爾箏是可以撇在京城的,是因為小爾箏沒有能力,像歐陽師父一樣跟父親爭取。
即使麵對千難萬難,即使麵對前途未卜,她也寧願站在愛的人的身旁,寧願陪著愛的人一起麵對刀劍和風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