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風回了屋子，將那兩個紅本本放進貼身帶著的小包內兜，又挑起一桶熱水，兌著涼水倒進木桶裏，水溫正好，便將乘歡的外套脫下，抱進了木桶裏。
傻丫頭不會說話，個頭也不見長，小小的人兒坐在那隻小木桶裏，呆愣愣地看著乘風。
“我是哥哥。”
乘風將溫水一瓢瓢澆在乘歡身上，一遍又一遍重複著這兩個字，臉上不見笑，眼神和小歡兒一樣的空洞。
清澈的水能直接看到木桶底兒，可漸漸的那水渾濁起來，殷紅的。
乘風看見那縷血，再也忍不住落淚，強咬著下唇又換了桶幹淨的水，可那股似有似無的血腥味還是飄在空中。
“對不起，對不起小歡兒…都是哥哥害的你…對不起對不起…”
乘風痛苦自責，卻還不忘了給乘歡清洗著身子，看著妹妹大腿根兒上的掐痕，下嘴唇硬生生被咬出了血。眼淚混著溫水的熱氣，眼前瞧不到東西白花花的一片。
忽地，乘風感覺到頰上有隻濕漉漉的小手擱上，熱乎乎、軟綿綿的。
心裏咯噔一下，乘風抬眼去看，卻真是小歡兒呆愣愣地伸出手，給他拭著臉上的淚，隻不過那隻小手上也是水，竟抹得乘風滿臉都是了。
“傻丫頭！”
乘風不知怎麼了，淚流得更多，就連著聲音也哽咽起來，蹲在地上，再控製不了了，躲在自己胳膊裏無聲地嚎啕。
小歡兒不是傻子，她知道！她知道乘風是哥哥！她知道人哭要擦眼淚！可他為什麼不高興呢？為什麼會心裏刀絞似的？
小歡兒知道這些，那她是否也知道那殺千刀的對她做的事？她如果知道，乘風竟寧願她不知道！
“你別記得那些事，行嗎？傻丫頭，你既然知道我是哥哥，就把所有的事兒，都怪在哥哥頭上，好不好？你隻記得哥哥會保護好你，隻記得有哥哥在什麼也不怕，別的什麼都不要記得。”
乘風拿巾子擦著小歡兒身上的水，又從舊衣櫃裏麵翻出妹妹從前幹淨的舊衣裳套上，那身被換下來的紅褂子踩在腳底下，很快就裹了泥，變得垃圾樣。
“哥哥帶你走，帶你回真正的家，有哥哥在，誰也不能欺負小歡兒！”
這話是說給乘歡的，也是乘風說給自己的，牽著妹妹小小的手，乘風望向泥屋裏那扇洞口一樣的窗，那裏麵盛著一泊蔚藍色的天。
“我們上路吧。”
乘風領著妹妹才出屋門，就看見蒼海始終守在門外，護著這間屋子，也護著屋子裏洗著身子的小丫頭。
“阿風，就現在嗎？”
蒼海還是有些擔心乘風的情緒，所有的真相被道出時，為什麼乘風卻擲了刀呢，以他的性格，不可能會咽下這口氣的。
“一刻也不停留。”
乘風把手裏的包遞給蒼海，又回頭看了眼這間已然空蕩蕩的泥屋，滿眼盡是深惡痛絕。
“可那些人？阿風，你不恨嗎？”
蒼海欲言又止。
“恨。當然恨。不過應天不是已經殺了那些男人嗎？我就當是我殺的，沒心思再去恨別的什麼人了。”
乘風卻還以他一個淺淺的笑，似是安慰，也像是釋然。
“我隻想我的小歡兒能好好的。我要帶她去看病，去看最好的先生，我一定治好她的病，再送她去上學，我還要陪著她長大，永遠護著她。”
蒼海看著乘風，不禁也勾起唇角，看著這個身披荊棘的少年終究撥開棘刺，即使滿身瘡痍，也是璀璨動人。
“你護著小歡兒，我就護著你。”
這下，換成了乘風心底動容，慌忙眨了眨眼睛別開那對熾熱的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