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曆二十九年,夏。
昏暗的牢房裏,滿地鋪著幹草,角落幾隻老鼠吱吱呀呀的叫著,牆邊一扇巴掌大的小窗射進一縷光線,灰塵漫天飛舞其中。
這裏,是杭州府衙關押重刑犯的壹字號大牢。
從鐵製的牢房柵欄門看去,依稀能看到那幹草堆之上,躺著一個瘦弱的身軀。
睡夢中,賀林像是看電影一樣,看完了這具身體主人的一生。
等到再度睜開眼,忍著額頭上的疼痛坐起身,望著這陰暗的牢房,聽著不遠處老鼠的叫聲,以及更遠一點,外麵大樹上聒噪的蟬鳴,她才敢完全相信這一切——她真的穿越了。
而最要命的是,在三天後的午時,她就要被當眾問斬。
作為二十一世紀知名集團高管,賀林一路從一個小職員爬到核心管理層,也算是見識過大風大浪,如今的處境,卻讓她愣了好一會才緩過神。
額頭上的疼痛一陣陣傳來,血順著睫毛流到眼睛裏,染紅了賀林的視線,她抬手擦了擦,沉重的歎了口氣。
現在這個朝代叫做慶朝,是她所學的曆史上不存在的朝代。
而這具身體主人叫賀臨,是浙江淳嶺縣的知縣,但不是真的男人,而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今年不過21歲。
雖是女兒身,但賀臨在讀書上很有天賦,年僅19歲便過了殿試。
殿試有三個榜單,分別是一甲二甲三甲,一甲就是前三名,也就是所謂的狀元、榜眼、探花。
賀臨夠聰穎,讀書也刻苦,但或許正是因為年少中舉,多了幾分自傲,沒有聽從老師的建議,積累幾年再參加繼續往上考,此次殿試考完,隻中了個三甲。
三甲的位置就比較尷尬了,不同於一甲和二甲會進翰林院,一邊吃著俸祿,一邊學著怎麼當官,屬於是高級官員預備役。
三甲考中後去吏部報到,基本都是從七品的知縣做起,至於最後能爬到什麼位置,全看個人的造化,一般位置都不會太高。
而且中了一甲二甲的人,也都會看不起三甲出身。
以賀臨的年紀和資質,考中這樣一個尷尬的三甲還不如落榜。
相當於一個連連跳級,15歲就參加高考的人發揮失誤,考了個專科,還不能複讀,一輩子還就定死了專科的學曆。
不過士農工商,作為社會鄙視鏈裏最高的一級,賀臨以這樣的年紀中進士,於大多數人眼裏還是年輕有為,十分風光的。
以後在任上幹的好,總比那些四五十歲才撈到一個知縣的人好得多。
雖然考試受了挫,但賀臨還是收拾好了心情,來到淳嶺縣走馬上任了。
可剛來的第一天,便撞見張員外的兒子張吉當街欺辱民女,賀臨飽讀聖賢書,年紀又輕,哪懂人情世故上的彎彎繞繞,直接當眾喝止了張吉,還拍出自己的委任狀,硬是拉著張吉到了縣衙打了十大板。
當時圍觀百姓眾多,好不熱鬧。
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張家作為淳嶺縣知名士紳,家裏也是有別的兄弟在外地當知縣的,在淳嶺威風慣了,被賀臨這麼狠狠打臉,哪能咽得下這口氣,暗中記恨上了她。
蟄伏許久之後,張吉終於尋到了個好機會,和縣裏的二把手——縣丞趙光一起,聯合汙蔑賀臨通倭。
通倭那可是殺頭的大罪,事情很快鬧了上去,交由上級杭州知府查辦。
而案子很快定性,賀臨被判了問斬。
作為驕傲的讀書人,賀臨哪忍得了這種冤屈,一頭撞死在了這牢裏,魂歸西天。
聽起來好像很簡單?
實際上,這些都隻是表麵原因。
賀林發現,在被張吉和趙縣丞汙蔑之前,原主曾經給朝廷上過一道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