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喧囂風雪,寂靜圓月,海麵驟然平靜。沈明心確實在此刻聽見了陳思謹的話。
她靜了許久,總該承認自己也不太明白。
封閉的那十幾年中,她似乎已經丟了作為一個正常人的情緒。現在剩下的,像是過去燒盡後的廢墟。
灰塵日積月累,經年不變。偶爾有風吹過將它卷上天空,偶爾又有烈火或是水流……
這些有用嗎?心髒仍然在跳動,隻是她再不能像上一世的那樣說出心是整個宇宙的終點。
這裏已經不是終點,而是虛無。
沈明心在這一刻終於意識到,她尋找的或許不是死亡。
那是什麼呢?她也想不明白。
隻能先死死看。
陳思謹舉止向來從容不迫,自有風骨。如今卻是連顫抖都要用許久來平息,他忍住痛意道:“你教教我。”
無論是何種方法,無論多痛多難以忍受,他都會認真學習,認真踐行。
沈明心眼睫微微動了一下,依舊沒有睜開眼。
有話想說,也沒那麼想說,一會兒就忘了要說什麼。
所以不說了,她好疲憊。
陳思謹卻不願意走,盯著桌上的燭火看,耳邊能聽見劈裏啪啦燃燒的聲音以及門外清梅清蘭走動的聲音。
房間裏隻沉默一會就更顯得孤寂。
他啞聲開口,此時聲音還尚算得上正常,隻是越到後麵越為沙啞。
他道:“我不知道該如何,年少時我隻認為勸誡旁人難,後來才明了勸誡自身更難。”
“都說人因不入局而看得清,最初我為旁觀時確實如此覺得,想要勸誡他人勿入苦海,卻難以讓深陷之人回頭靠岸。”
“直到身陷囹圄之時,我也仍然認為隻要堅守本心,即能掙脫桎梏、得償所願。”
“但這世間苦海眾多,脫了這處還有旁處。”
“也許我早就該想到,從我最初妄想勸誡他人那時開始,就早已不是旁觀,早已深陷其中。……無人可得幸免。”
“苦海泛舟,世人總想留下些什麼。”
“可留下即是帶走——”
“這苦海還能帶走什麼?”
答案難以言明,陳思謹的話在這刹那也進入了沈明心的腦海之中。
此刻,她閉上眼已然能看見一個宇宙,不再是虛無。
萬千河流任意穿梭,諸多光線飛舞漂流。
她在最中央站立,河流向她聚集,光線向她飛來。
沈明心將它們揮去,緩緩睜開眼眸。
苦海能帶走什麼?自然什麼也不該帶走。
“苦海無邊。”
“可笑我不能將你的痛苦減少半分,卻仍然妄想與你在這無邊無際的海上再共行一程。”
“是我抱歉。”
陳思謹盡力將情緒平穩,深呼一口氣道:“我知道你聽得倦了,也知道這些話再不能將海中沉浮之人打撈。”
“隻是這船總有終點——”
“沈明心,如果我們尋不到仙山。”
“你想去到哪裏?”
他仍然想問,試圖將她帶回現世後詢問。
目光有如實質。
聲音也像自帶回音效果般,在沈明心耳邊回蕩。
又是這個問題,在海上還能去哪呢?
沈明心隱去眼中淚花,慢慢眨了眨眼。
陳思謹見她隻是困倦,而不是淚意,正欲動作的手從容收回。
沈明心疲倦道:“陳思謹,你說了好多話。”
“抱歉。”
她盯著空氣,緩緩回答他的問題:“我不想。”
想太多才有煩惱,她要去漂流,要讓自己隨宇宙中的河流與無厘頭的線一般。
“好。”陳思謹得到沈明心的這個回應,沒有任何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