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天蓋地的炮轟終於停歇了下來。
大地隨之停止了震顫,但巨大的眩暈感並未因此而結束。
整個天空,荒漠以及周圍七零八落的人影,似乎仍在隨著嗡嗡作響的耳鳴飛舞。雙眼是如此的模糊,以至於二等兵矢野浩二被人一腳揣在屁股上,迷迷瞪瞪地爬起身,也無法看清在他麵前晃來晃去的人,到底是他的中隊長渡邊少佐,還是好友二等兵大熊河一郎。
早就聽說支那突擊營的恐怖戰力與手段,今日讓自己遇上,方才真實的情景遠遠比傳說還要恐懼。
演戲以來,在士兵之間一直都在流傳著一句未予證實的口號,“活捉支那將軍孟遙,爭做帝國第一勇士”。當時他還在想,支那將軍孟遙遠在海島,怎麼會出現在他們眼前。而且天皇都親自頒布了諭旨《十大原則》,嚴禁與支那突擊營正麵相對。怎麼突然之間,支那突擊營就到了眼前,而且10個師團齊上陣,這看上去怎麼都像是一場早已醞釀已久的合圍戰啊。
一隻手突然又斜刺伸過來,探手抓住他的肩膀使勁搖晃著,看他仍舊是迷迷瞪瞪地睜著雙眼,隨即揮掌就兩耳光。
“八嘎,矢野君,你的醒一醒——”
巨大的疼痛,忽然讓矢野浩二怒從心起,同時怒睜雙目似乎想要反掌打去。這下,他終於看見那張他潛意識中似乎也正在要尋找的麵孔。
“大熊君,你的,還活著?”
大熊河一郎的臉好像剛剛從中國人的那種鍋灶底下鑽出來,到處都是黑漆漆的,若不是突然出現兩道噴湧而出的水道,將他左臉那一小撮黑痣上的毛衝刷而出,矢野浩二還真不敢確認他就是大熊河一郎。
“矢野浩二,我們的怎麼辦,渡邊君、渡邊君死啦死啦——”
大熊河一郎說著,抬手指向不遠處的一灘血水。在撲鼻而來的血腥味中,一個似是而非的人形像一堆不成功的積木,左一塊、右一個地堆砌在一起,隻有那顆似曾相識的腦袋依稀可辨,那正是他們的長官和好友渡邊少佐。
矢野浩二忽然疑惑地搖搖頭,也抬手指過去,似乎很不明白,好好的誰把他埋進土裏隻露出一顆腦袋,是他自己找的掩體嗎?你看,他不還瞪著雙眼在往這邊看嗎?
隨著視線的下移,一串白的、紅的物件,像中國人的那種紅糖葫蘆一般連綿在被硝煙烤焦的土地上,然後環繞著那一大灘血水,模模糊糊盤點出一個完整的人形——
一個手臂,一隻腳,一條完全被烈火燃盡了軍服的大腿。
不,還有一隻手,緊緊地抓住一柄十分眼熟的指揮刀。
矢野浩二終於清醒過來,猛然張嘴一噴,將胃裏中午才吃過的飯團一口噴在了大熊河一郎的臉上。
“八格牙路,帝國的勇士們,統統地站起來,拿起武器,攻擊——”
遠處,一個衣衫襤褸的指揮官忽然高舉指揮刀,踉踉蹌蹌地來回奔跑著,一麵對四散在周圍癱軟在地上的士兵拳打腳踢,一麵竟然奇跡般地從地麵找到了一麵旗幟,眨眼間,幾乎隻剩下一小半的膏藥旗居然飄揚了起來。
很快,一個個赤身裸體的影子,抓著刀槍跟著那麵慘淡的膏藥旗了站起來。近似滑稽的場麵,似乎可笑的人影,開始依稀變幻出了隊形,並開始發出了野獸一般的嚎叫。
大熊河一郎也仿佛像打了雞血一般,一軲轆翻身爬起,順手操起地上的一支三八大蓋,也不管這支槍其實早已殘破不堪,嗷嗷叫著便衝了過去。
矢野浩二愣了愣,翻身坐起,幾乎本能地伸手一撈,手中便多了一把機槍。
滾燙的槍身,令他一哆嗦,但卻令他更加清醒了。
不,這不是記憶中他們對支那軍隊的任意蹂躪和追剿,也不是像戲耍一般對付那些手無寸鐵的支那百姓,現在慘遭蹂躪的對象不是支那人,而是換成了他們自己。
“衝鋒,衝鋒——”
地麵再次顫抖起來,但這次不是支那人的炮火,而是一輛正在渾身冒著火苗的戰車,一個大佐正鑽出炮塔,一麵高舉著失去了衣袖的左臂,一麵瘋狂地揮舞他的指揮刀,戰車在他的嘶吼中,蹣跚著駛過。
大佐,那是一位大佐,他們、他們終於有了一位指揮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