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惜惜還沒到該醒的時候。
別說是缺少實際臨床經驗的展雲,就連沙河鎮有名的老大夫也診不出個所以然來。老大夫摸著自己花白的胡須,連連搖頭,表示無能為力。
展雲開始花大量的時間守在陳惜惜的病床前,開始隻是反複切脈,再後來,也許是看順眼了,偶爾也會幫陳惜惜擦臉洗手。他恨自己醫術低微,無法幫她減少病痛的折磨。他每天除了去陪陳惜惜,剩下的時間都在翻看醫術。
當陳員外親自拜訪,要求退婚時,展家二老異常憤怒;而展雲內心卻平靜得很。他勸住了他的父母。他師父是出家人,他耳濡目染,也信緣分。既然無緣,又何須強求呢?
兒子的反應教展家二老更加心疼了。孩子從小就不在身邊,好不容易說了樁親事,庶女也就罷了,居然還退婚!
展夫人拉著小兒子的手泣道:“雲兒啊,你莫難過,娘一定托最好的媒婆,給你找最好的姑娘。這次娘一定好好把關,最好的姑娘才配得上我的雲兒。”
展雲安慰母親,說是不急,大哥還未成家,他一點都不急。
兒子懂事,展夫人更覺得對不住兒子:“退了也好,陳嬌嬌不過是個小妾生的。都說她當嫡女教養,那也是庶女。我們家雲兒這麼出色,自然不會去娶一個庶女。他陳家不退,我們展家也會退的!”
展夫人雖然當著兒子的麵對陳家多有抱怨,但終究還是還了女方的庚帖。畢竟,陳家也有不得已的理由啊。展夫人想到這裏,就掏出手絹抹眼淚,聽說陳家的大小姐去給亡母上香時,落水死了。唉,紅顏薄命啊,倒是個教人疼的孩子。陳員外又不願在宗族中過繼孩子,隻能留下庶女。他們展家也不是小門小戶,自然不會同意招贅。這親事不退也得退。
此刻陳家已經發喪,說是長女過世了。陳惜惜是未出閣的閨女,舅家又已敗落,身後事匆忙而淒涼。連展夫人看了都直搖頭:“青苗葉,黃蕨蕨,有後娘就有後爹。要是那姬氏還活著,會教她閨女走得這麼寒酸?可惜了,咱家跟陳家現在也不算親戚了,連去送她一程都沒個理由。”
——展夫人不會知道,如果姬氏還在世,陳惜惜不會有此一難。但世上沒有如果,姬氏已亡故多年了。
陳員外是個較為古板的人,堅持不插手內宅事物;而且高氏跟隨他多年,他對高氏也極為信任。而陳惜惜性子柔順,不似陳嬌嬌那樣會撒嬌賣乖,她每天除了請安很少見到父親。是以雖為骨肉至親,但終究是感情不深。——這也不能全怨旁人。
但歸根到底,陳惜惜都是陳員外的嫡親女兒,親手將女兒置於死地,他焉有不心痛之理?如果不是他認為女兒有辱門楣,他也下不了這個手。
陳員外自小河灘一事後,短短數日內老了許多。午夜夢回,不是陳惜惜的哀哀哭泣,求他救命;就是原配姬氏的含怨指責,罵他教女無方。若非高氏和嬌嬌在一旁勸慰,他恐怕早就支撐不住了。
世間最悲哀的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陳員外還是親手將女兒送上絕路,心中傷痛可想而知。
陳惜惜的未婚夫張寅前來吊孝,哭得不能自抑,幾次暈厥。
陳員外看在眼裏,暗自垂淚,他心中充滿了悔意。若是他平日裏好好教導女兒,惜惜也不會做出這等敗壞門風的事來。張寅是個好女婿了,可惜了。不過,還好,他還有嬌嬌,陳家還有嬌嬌。他想起小女兒眼睛紅紅的樣子,再看看張寅,這倆孩子也不錯,算是給他的人生的一點安慰吧。
陳惜惜終於醒了過來,她醒後的第一句話便是:“父親,不要!”
守在她身邊的展雲聞言,瞬間蒼白了臉,他難以置信,低聲呢喃:“難道,難道是父親對女兒欲行不軌之事,所以女兒無奈投河?”
——十一和顧清風在暗地裏傻了眼,拚命忍笑,這個展雲的想象力太豐富了。
其實,這也不怪展雲。他本來也想不到那麼多,主要是那天大哥說了許多猜測,都是與男女之事有關的,導致他下意識地就想偏了。
看著陳惜惜嬌弱的容顏,熱血少年展雲一時衝動,就握住她的手,柔聲安慰:“別怕,別怕……”
陳惜惜漸漸意識清明,看見眼前的陌生男子,驚慌失措:“你,你是誰?”繼而又道:“我,我是死了麼?”
展雲心頭驀然湧上憐惜之情:“姑娘,你別怕,你沒死,你沒事了。不會有人傷害的。哪怕是你的父親也不能夠。”
一提到父親,陳惜惜眼中滿是恐懼:“父親,父親……”
展雲更加篤定自己的猜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