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做了一輩子善人,也不會跟一個晚輩過不去。展夫人歎了口氣,這事兒也怨不得陳家大姑娘,掉水也不是她樂意的。展夫人很快擺正了心態,隨即又想起陳家匆匆發喪,連女兒活著都不知道,真夠傻的。
想到陳家大姑娘被展家救了陳家還不知道,展夫人就喜上眉梢,眉目間隱隱有驕矜之色。她笑得更和藹了:“我說呢,可見是緣分了。你是女孩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許多親戚長輩恐怕也不大記得了。你猜我們家是哪一戶?”
陳惜惜側頭想了一會兒,搖搖頭:“民女不知。”她所知道的親戚也隻有姑母張家,其餘的都是高姨娘那邊的不是親戚的親戚。
展夫人笑道:“我們家老爺姓展,我們住在城東。這下,你可想起來了?”
“原來,原來是展叔叔家。”陳惜惜恍然大悟,連忙再次行禮,“多謝嬸嬸救命之恩。”
展夫人扶起她,笑容微頓:“既然不是外人,就放心好好養著。我去找人通知你的家人,你父親知道你還活著,指不定多開心呢。”她暗自歎氣,可憐的孩子,你可不知道,你爹連你是否還活著都不確定,就宣稱你沒了呢。
陳惜惜猛地變了臉色,伸手拽住起身要走的展夫人的衣角,滿麵淚痕:“嬸嬸,不要告訴我家裏,不要……”
“你這孩子,你,你還活著讓家裏人知道不好嗎?”展夫人就不明白了,“這鬧什麼別扭!好好好,你先別哭,咱慢慢說。”
陳惜惜擦幹眼淚:“嬸嬸,方才你是不是說他們都以為我死了?”
“這……”展夫人歎了口氣,任誰活得好好的,被當做個死人都不會開心,“這也不能怪你父親,你落水失蹤大半個月,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陳惜惜冷笑:“嬸嬸可知我是如何落水的?”
“這……”展夫人一怔,“外麵都傳陳家大小姐是個孝順孩子,給母親上香時,失足落水。難道不是這樣?”
陳惜惜閉上了眼,眼淚順著臉龐往下流:“嬸嬸,我是被我父親親手推下河的……”
“哐當”一聲,親自送藥過來的展雲正走到房間外,恰巧聽到。他大驚之下身子一晃,手裏端著的藥碗掉在地上。虎毒不食子,他沒想到,她居然是被父親推進河裏的。天下怎麼會有這樣的父親?
展夫人聽到動靜,才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她快步走出房間,將兒子趕了回去。
展雲聽話地退下,眼睛卻一直往房間裏瞄。他對陳惜惜的憐惜之情更重了。
展夫人關上房門,重新坐在陳惜惜身邊,嚴肅地道:“姑娘,話可不能亂說,這誹謗父母可是重罪,這世間有哪家的父母會害死自己的親生骨肉!別是你當時心神恍惚,記差了吧?我也是為人父母的。這天底下那個父母不是盼著自己孩子好的……”
陳惜惜隻是搖頭流淚,一言不發。
展夫人又道:“你好好養著,也別想東想西了。先把身子養好了再說。”她起身離去,陳惜惜卻拽著她的衣角,滿眼祈求之色。展夫人歎了口氣:“罷了,我先不通知你家裏就是了。安心養著吧。唉,可憐的孩子。”
看著展夫人離開的背影,陳惜惜將臉埋在枕間,淚如雨下:父親待她,遠不如外人。
——其實,這是陳惜惜想左了。陳員外雖然平日冷落她,但父心拳拳,並非作假;隻是他古板自持,又重家風,加上有心人的挑撥,才會有這樣的誤會。而展夫人是對任何人都和善,她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在她眼裏,所有人都是好人。
展雲被母親推出去之後,就在外麵不遠處等著。好容易看到母親出來,忙迎上去詢問。
事關別人的私事,展夫人無意多講。她隻含糊說了一句:“你不是說你是大夫嗎?那個陳姑娘沒什麼大礙。”
“她也姓陳?”陳惜惜說出自己身世時,展雲尚未趕到。他並不知曉她的身份。他笑了一笑:“這沙河鎮姓陳的人還真多。”
展夫人的手指在兒子腦袋上點了一點:“我的傻雲兒誒,你都想不到嗎?同樣是姓陳的姑娘,同樣是落水,都在小河灘,還在同一天……”
“娘,你是說?她是……”展雲吃驚地說不出話來,“她是……陳……”
展夫人點了點頭:“她就是陳家大小姐。作孽呦,父女失和,竟到這種田地。說不定是中間有什麼誤會,你找人去陳家探探口風。陳家的閨女還是陳家接走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