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婭姐,你知道新來的誌願者是誰嗎?是那個唱歌跳舞的網紅林執!”
“這……”文婭正在給眾人盛飯,聞言手上一抖,驚詫道,“是他?他來這種地方做什麼?這裏可不是給人度假的地兒。”
“所以我說他貪啊!”黃傑一拍桌子道,“就跟去年來的那個一樣!話說得好聽,什麼‘為建設祖國奉獻時代青年的微薄之力,讓世人看見青年偶像的力量’,全網全平台吹得那叫一個史無前例慘絕人寰,連鎮裏都配合著給他做宣發。結果呢,來這兒待了才幾天,屁事沒做,還不是灰溜溜地跑回去了。粉絲倒是心疼他們家gie gie~拿著幾張擺拍的圖片尬吹什麼正能量偶像!我現在在網上看到他我都反胃!”
王遠之悠悠地道:“人家也沒有說錯啊,確實是為建設祖國奉獻了‘微博’之力。”
“你是說他那條轉讚破千萬的記錄扶貧生活的微博視頻嗎?別提了好吧,我反胃!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
“那,他現在在哪兒呢?”文婭問。
“村北黃二大爺家裏。”
“謔!你把他帶去那裏?幹得優秀!”黃傑嘴裏的米飯還沒來得及咽下,忙不迭地騰出一隻手拍在王遠之的肩上,這用力的一掌把王遠之剛夾到的菜都給震落回盤子裏了,王遠之極其無語地回敬他一個白眼。
文婭卻道:“這……你怎麼把人弄到那兒去了?自從黃二大爺去世後,那屋子就再沒人住過,又髒又亂不說,差不多快成間危房了。他住在那兒要是出了什麼事兒,我們沒法兒交差啊。”
王遠之道:“我隻是想讓他知難而退。如果他真的有心要來做誌願者,我自然會把他帶回宿舍。”
黃傑道:“沒這個可能,黃二大爺家那房子,嘖嘖,我打賭他在那兒住一晚上就受不了,第二天就走人!”
又說了幾句,逐漸沒人說話,三人各自吃完飯後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說是宿舍,其實隻是一棟離學校比較近的老舊的平房,統共三層,每層有三個房間。
一樓,一間房間被騰出來作公共食堂,沒有固定的廚師,誰先回到宿舍誰就做飯,誰晚上沒任務不加班誰就洗碗打掃衛生。其餘的房間都用來作辦公區或堆放雜物。門口有用水泥鋪成的院壩,雖然坑坑窪窪,但總體還算平坦,大多農村自建房都是這樣的構造。
離宿舍大概五分鍾腳程的水西小學,是水西村唯一的一所小學。一所學校,一棟教學樓,三間教室,上六個年級的課。全校隻有三十幾個學生,這還是王遠之他們幾個挨家挨戶竄門勸說村中住戶讓娃讀書,才勉強留住了這些學生。不然,三分之二的學生,早就跟著父母出門打工去了。
這些年國家搞精準扶貧,社會各階層或多或少都有參與其中,其中就包括王遠之們這樣的剛畢業的大學生。來自天南海北的大學生們組成誌願團隊奔赴各個貧困之地,或做支教,或搞直播,為扶貧工作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水西村的這群支誌願者隊伍屬於中國青葉誌願隊,總部位於北京,是一個由大學生自發組織的誌願者團隊。秉持著“扶貧先扶誌”的理念,這群年輕的孩子在寒暑假期間或大學畢業後,便聽從總部的安排,去到無數個教育嚴重缺失的貧困地區進行支教。
而由於情況特殊,水西村的這群誌願者,不僅要完成支教工作,平時還要幫著村民幹農活,解決許多雜事。算起來,王遠之他們已經在水西村做了兩年的扶貧工作了。這期間他們通過總部的幫助和與當地政府的溝通,幫著解決了村裏的用電和網絡問題。用村裏頭趙嬸兒的話來說就是:當官的見不著,能見著的不是官,倒比官靠譜多了。
等他們完成了總部給的扶貧任務,便會離開這個地方,各奔前途。總部會派下新的誌願者隊伍,接手他們的工作,將這渺小一方天地的誌願扶貧工作繼續堅持下去。
一批又一批大學生誌願者,像潤物無聲的春雨,在世人未曾察覺之時,就將那貧瘠之地悄悄換了一番嶄新的模樣。截止至今,中國青葉誌願隊已經幫助過中國近百分之八十的貧困縣,讓上萬個原本已經輟學的中小學生重新走進了學堂,走進高考的考場。
而那些曾經受到過幫助的孩子,又變成了誌願者中的一員。
生命不息,薪火相傳。
在距離水西村數百裏外的重慶,十四歲的林執,在某天訓練結束後,於網頁上看到了關於青葉誌願者的這些資料。四年後,十八歲的林執出現在了水西村。
夜間風雨大作,林執打掃完屋裏所有能夠得著的地方,把床鋪翻出來鋪在那吱呀搖晃的木架子床上,脫下外套躺了下去。
沒有門,窗也是漏的,風夾著雨往屋子裏打,林執躺了沒一會兒,臉上就被濺了一層雨水。
他伸手抹了一把臉,往牆根裏縮,掏出了手機。
小破村子裏好歹還通了網,簡直是萬幸。
他打開了微信。
林執:床頭屋漏無幹處,雨腳如麻未斷絕!
壞人張:喲,林大帥哥流落貧民窟了?
林執:……
壞人張:早叫你別去別去,現在知道後悔了?趕緊回來吧,要不要叫公司派車去接你?
林執發過去一張不算和善的笑臉表情包,正要繼續打字,風雨聲中忽然飄出一陣哭聲,他回了一句“有事,回聊”,迅速起身下床穿衣打傘跑了出去。
大雨下得急,沒一會兒就將他半條腿的褲子全給打濕了。
林執冒雨循著聲兒來到一家住戶前,主人沒鎖院門,一個女人的哭聲從裏麵傳來,他也沒顧上敲門,直接就跑了進去。
一個斷了一條腿的女人坐在自家房簷下的地上,望著漆黑的天和眼前的瓢潑大雨,大聲哭著叫救命。她的聲音都快哭啞了,但這裏是村尾,十分僻靜,又是下雨天,如果不是林執剛好住在她家附近並且還沒睡著,恐怕她哭喊到天亮都不會有人發現。
林執看到她,放下傘跑過去,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女人便一把抓住了他的腿哭喊道:“救命啊!救救我的娃娃啊,求你救救我的娃娃!”
還好西南地區的方言與重慶話有很強的互通性,不然眼前之人哭得聲嘶力竭,換個人還真聽不懂她在哭什麼。
林執注意到她的懷裏還抱了個包在藍色花布裏的孩子,看起來還是個嬰兒,他伸手接過來,隔著布料都能感覺得到孩子身上滾燙的熱度。
“醫院在哪裏,我帶他去!”
“沒有醫院啊,這裏沒有醫院啊……”
“這……”
村裏沒有醫院,從縣城到村裏的路有兩個小時的腳程,大晚上的也沒地方可以找到車,這下林執就算想幫忙也沒轍兒。
女人忙道:“安陽村,安陽村裏有醫生!”
“安陽村……”可林執並不知道安陽村在哪兒。
“大娘,我把娃娃抱去找學校的誌願者,你看可以不?”
女人的眼睛一下子放了光:“可以可以!找蘇老師,蘇老師!謝謝你啊小夥子……”
不敢再多耽擱時間,林執把孩子抱起來護在懷裏,起身撿起地上的傘立刻奪門而出。
他沿著通村的路一直跑,一口氣跑到了王遠之白天告訴他的學校宿舍樓。他使勁拍打一樓的門,拍了近三分鍾卻無人開門,一抬頭,發現整棟樓的燈都是亮著的。
燈亮著卻沒人,那就是所有人都剛好在這時候出去了。
偏偏這時候找不到人,林執急得焦頭爛額。
他看到環顧四周,透過雨幕看到了一戶亮著燈的人家,他連忙跑了過去,跑進院子裏,看見一男一女正淋著雨往屋裏搬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