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執坐立難安，暗中扣緊了腳指頭，隻盼著鄭清和趙秋雨能快一點，再快一點。對麵那女孩兒同樣渾身不自在，時不時亮起手機屏幕，每次想點開遊戲繼續，又被人起哄，最後生無可戀地徹底退出了遊戲。
想到這裏，那種尷尬得臉上都不知道掛上什麼表情的感覺仿佛又卷土重來，林執渾身一激靈，唉聲歎氣起來：“到底還有多少人知道這事兒啊？”
“沒幾個了。”
“啊，那就好！”
“我是說。”蘇念笑道，“沒幾個人不知道了。”
林執哀嚎一聲，整個人都耷拉了下來，像隻委屈的貓。
蘇念沒誇張。畢竟那可是張素榮，出了名的愛八卦，還老愛給人牽線做媒。村裏有什麼八卦新聞叫她知道，不出一天就能被她傳遍全村，路邊的狗不知道這事兒都算她宣傳不到位。
王遠之剛來水西村的時候也遇到了這樣的事，好巧不巧，也是碰上了張素榮。
但他此人，憑著一身老氣橫秋的古板氣質和時常語出驚人的說話風格，硬是將相親八卦局扭轉成了義務教育講座，認真地給眾人科普了義務教育的必要性和重要意義，從好處講起，講到法律規定，話裏話外將幾個想把女兒早早嫁人了事的家長敲打了一番，從此讓自己與八卦絕緣了。
黃傑也和張素榮打過交道，回來後給張素榮起了個諢號——“水西村情報局局長”，這也是他給張素榮備注的微信名稱。
聽蘇念講完，林執心中默念“學到了”，卻更好奇起另一件事：“那個，組長，你有沒有遇到過這種事啊？”
蘇念道：“沒有。大概是因為我太正經。”
林執驚道：“我難道不正經嗎？！”
“或許吧。”
“……”
說到這時，二人已經走到了村口，誌願者宿舍樓就在前方。
蘇念道：“我讓你跟著銀行的人去幫村裏人辦卡，就是為了叫你先接觸接觸村裏人，了解他們的性情、生活方式。在水西村當老師，你要做的遠遠不是一個普通老師所做的那麼簡單。你要對付的不止是學生，還有家長。你要麵臨的也不隻是教書育人的重任，還有很多你根本意料不到的事。”
林執心頭一震，道：“啊，我，我沒想到這一層。”
蘇念卻道：“現在知道也不晚。也怪我，沒早告訴你。”
她推開了宿舍樓的大門，林執打開手機電筒照路，兩人上樓後分別，各自回房。大晚上的折騰這一遭，林執倒床後沒一會兒便睡著了。
夜裏雷聲滾滾，大雨滂沱。山野間風卷樹揺、雨墜泥塵。雨滴敲窗，屋裏氣溫下降了不少。林執難得睡得那麼沉，夜裏並沒有被風雨聲吵醒。第二天起床時忽覺冷意，穿上衣服走到院裏，見是個陰沉沉的天，又回去添了件衣服。
鄭清他們早早就到了，擔心雨天路滑，趁著早上隻下了一陣中雨，三人加快了工作速度，辦完這家馬上趕去下一家。
幸而是在鄉下，雨天，村民不用下地幹活兒，都待在家裏，他們也不用擔心尋不著人。
下午鄭清二人走後沒多久，雷雨又下起來了。林執回宿舍樓去，正巧所有人都在。黃傑、文婭和王遠之正在玩鬥地主。
他站在門口收傘，見不遠處，逆著風雨走來一人。
那人打著一把很大的黑傘，遮住了他的麵容，隻看得出是個高個子的男人。一身黑衣黑褲，走近了細瞧，腳下穿的是軍綠色農鞋，鞋麵和褲腿上都被濺上一層厚厚的泥水，看來已在雨中奔走多時。
那人往誌願者宿舍來，進了院子後先同林執打了個照麵。他朝林執招招手，聲還未出，臉上先堆了笑。微微低身走到簷下，收了傘抖掉傘麵的雨珠。
林執見是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以為是有事而來的村民，先開了口：“叔，過來找人嗎？進屋裏頭坐。”
那人笑了笑，溫和地道：“啊好。我來找蘇老師。”
屋裏人聞聲向外探視，黃傑放下手裏的牌起身走過來，見到那人，忙招呼道：“楊叔回來了？外麵雨大，快進來。”
楊淨道：“我這滿腳的泥，怕把你們地板踩髒了。”
“這有什麼，快進來吧。”
楊淨在地上跺兩下腳，刮掉腳底的泥塊，同黃傑進屋，林執跟在其後。
王遠之收好桌上的撲克牌，文婭從廚房裏拎出新沏的一壺茶，又擺上一篩子脆李。幾人圍坐在桌邊，外麵的雨仍下得很大。
楊淨一杯熱茶下肚，問：“蘇老師在嗎？我找她有點事。”
黃傑道：“在的，在樓上，我剛發了微信給她，馬上下來。”
文婭問：“村長什麼時候回來的？”
楊淨道：“上午回來的。去縣裏麵開會，處理農業補貼的事情。今年這雨下得太多了，隻怕收不了多少糧食，幸好已經和縣裏談好了，叫保險公司來實地調查，每家每戶，隻要種地的，多少都有補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