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小了，煙花也放完了。四下裏徹底安靜了下來。再回首看，一院子的桌凳淩亂，桌上滿是冷湯剩飯。幾個婦女身上圍著圍裙，動手收拾殘局。
林執看得心裏發堵。他把板凳還了回去，揣著手走回宿舍樓。路邊的樹上還掛著燈籠紅綢，夜風吹來，微微晃動。
宿舍樓簷下亮著一盞燈，照亮了院子裏的路，像是特意給誰留的。
他推門進去，唐筱和黃傑正在打遊戲，玩得熱火朝天。文婭在寫教案，王遠之站在黑板前寫寫算算，不知道又在研究什麼。
林執想起什麼，回頭望向院子裏，道：“追陽怎麼不見了？”
黃傑道：“追陽不愛待在院子裏麵。之前蘇念姐給它搭了個睡覺用的棚，它也不要，老愛往山裏跑，有時候幾天都見不著個馬影。”
林執道：“啊？不會丟嗎？”
黃傑笑了：“你丟了它都不會丟。”
林執心想，他怎麼會丟？不過，好吧，這話說得也有道理。
他上樓去洗澡換上睡衣，再下樓時，見其他人都圍在了一處，不知在幹什麼。
他湊上去，隻見那中間站了個小女娃，長得濃眉大眼，臉頰圓潤，穿一身幹淨紅衣，像個年畫娃娃，甚是好看。
林執立馬來了精神，道：“誰家的小孩兒啊？”
黃傑隨口道：“蘇念姐的。”
“啊？”
王遠之忍不住糾正：“說話能不能嚴謹一點，這是蘇念姐帶回來的。”
“她從哪兒拐回來這麼好看的小姑娘？”唐筱蹲下身，輕輕捏了捏小女娃的手。難得的是，麵對一群看著就不大正經的大人的圍觀，小女娃依舊鎮靜得很，睜著一雙大眼睛，不哭不鬧。
“哎喲，真是越看越喜歡！”唐筱扶著她的肩膀道，“你好可愛呀，姐姐可不可以親你一口？”
文婭道：“你像個會吃小孩的怪阿姨。”
小女娃輕聲道：“可以。”說完，主動上前兩步，捧著唐筱的臉輕啄一下，親完又繼續用那雙幹淨的大眼睛看著她，像一隻溫軟的小貓。唐筱心都要化了，捂著胸口差點要暈過去。
她抱住了小女娃，在她臉上用力親了兩口，大喊：“我不管！她親了我就是認我做娘了！從現在開始她就是我生的！你們看她，黑頭發，紅衣服，不是我生的誰生的？”
王遠之道：“沒人為黃傑發聲嗎。”
黃傑立即道：“不用發聲，我願意！”眾人大笑起來。
林執也被可愛得不行。他蹲下身，還沒想好要說什麼，小女娃轉過身來看到他，好似是怔住了，歪歪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腳下無意識地往他這邊走了兩步。
這些小動作被幾人看在眼裏，他們笑得快要滾到地上，直道：“哎呀！小小年紀，還是個顏控呢？”
黃傑歎道：“這個看臉的世界啊！”
文婭笑道：“沒辦法，林老師這張臉天生麗質難自棄，誰看了不為之所動啊。”
唐筱道：“林大帥哥可別浪費這副皮囊了，早點出道吧！”
黃傑道：“咱們作為和林老師有過水西村革命友誼的老同誌，不知道到時候有沒有機會去聽一聽林老師的演唱會呢？”
林執臉上微紅，輕咳一聲道：“好說好說！隻要你們來，到時候給你們安排vip座位。”
幾人還在說笑，一直安靜站在中間的小女娃卻突然睜大了眼睛，麵露急色，想要從他們的包圍中擠出去。
林執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蘇念站在那裏。
他們從地上站起來，小女娃從黃傑和林執的腿間擠出去，顛顛兒地跑過去抱住了蘇念的腿。
蘇念彎腰，一手放在她的背上，一手抄她的腿彎，輕鬆而熟練地將人抱了起來，坐在她的臂彎上，身體倚靠著她的肩膀。
蘇念抱著她輕輕掂了兩下，聲音溫和地問：“困不困，要睡覺嗎？”
小女娃在她懷裏打了個哈欠，眼睛裏水光瑩瑩，纖長的睫毛上掛了水珠，輕輕將頭枕在了她的頸窩，道：“困，想睡覺。”
兩人挨在一處，真像一對親密的母女。尤其那小女娃的一雙眼睛，竟和蘇念有幾分相似。
文婭道：“這是誰的孩子？”
蘇念道：“春嬸親戚家的，接過來玩幾天。她幫張家人洗碗，要忙到半夜，小孩兒沒人照看，我就給接過來了。”
林執細細回憶起來，這段時間他已經將村裏人都認得差不多了。春嬸……他想起來了，是他第一天到水西村的時候，雨夜裏向他求救的那個斷腿的女人。她好像不大出門，那天之後林執再沒見過她。
蘇念輕聲細哄，將小女娃抱上樓去睡覺。夜已深，幾人收拾屋子，各自準備要回房睡覺，黃傑道：“明天趕場，有誰想去嗎？幫我帶支藥膏吧，這幾天被蚊蟲咬得太慘了。”
文婭道：“你早說，我那兒還有蚊香。”
黃傑道：“你和筱筱要用。再說了，我這是幫人家掰苞穀在地裏被咬的，蚊香不頂用啊。”
“趕場？”林執正在拖地，聞言俶爾抬頭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