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電話裏約好去之前下車時的地點碰麵,林執背著滿背簍的東西,手上還拎了幾個大袋子,艱難擠過集市,好不容易走到約定好的地點,卻遲遲不見人來。
他又給趙嬸打了個電話,卻聽她聲音微啞,帶著鼻音,明顯是哭過的樣子。
林執頓時發現了不對勁。在電話裏追問之下,才得知,原來趙嬸進學校給女兒送東西,知道學校裏的老師要在假期開提高班,給想要衝刺高分的學生補課,但需要每個學生繳納一筆學費。
女兒因為體諒家中經濟困難,決定放棄參與假期補課。這事兒,趙嬸本來也是不知道的,但她此人健談,同學校的門衛閑扯一番龍門陣後知道了這件事。她知道女兒不打電話回家要錢必是覺得不想浪費家裏的錢,於是將東西送進學校後立馬打車去銀行取錢。
誰知道,去了銀行櫃台,工作人員一查,存折裏原本存下的一筆學費竟不翼而飛了。
她當時便傻了眼,拿過存折仔細看上麵的記錄,才發現,存折裏的錢在上一個趕場天就被人取走了。存折沒丟,隻是錢被取走。想也不用想,都知道是誰幹的。
林執乘坐一輛摩托車趕到銀行門口的時候,趙嬸坐在路邊的樹下打電話。
“你這個殺千刀的,那是我存來給小楠讀書的錢啊,你良心被狗吃了你個老畜生,老不死的你,孩子的學費你都要動!你一個當爹的,娃娃吃飯上學你不管,家裏大事小事你不管,全是我一個人扛。我日你仙人板板,老娘辛辛苦苦一年到頭存那麼點兒錢,就遭你拿去喝你那幾口馬尿了你個死不成器,倒死不活的瘟貨。你要死你早點死咯,一腳踩滑滾到崖底叫柴狗叼了吃咯你個爛瘟!”
她罵得狠,林執能聽得懂這裏的方言,自然也能聽得懂她在罵什麼,也從零星的字眼中猜出了事情的始末。
那錢,想必是被趙嬸的丈夫取走,買酒喝或賭錢去了。
林執將自己身上的東西放下,靜靜等在一旁。趙嬸的電話裏傳來那個男人的聲音:“讀讀讀,讀個球!一個姑娘娃兒讀哪樣書嘛讀,有個球的讀法!你要是給老子生個帶把兒的,老子砸鍋賣鐵傾家蕩產上街要飯都讓他讀!讀幾年書還不是要出去嫁人,嫁出去了得個卵,還不如拿那錢給老子好好喝頓酒,請我兄弟朋友些搓幾頓麻將。也就你拿她當個寶,日媽賠錢貨,早點滾到崖腳死了算球!”
說完,電話“嘟”的一聲被掛斷了。
林執怔怔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隻覺得心頭的怒火燒得厲害,不解、震驚與憤怒等情緒直衝天靈蓋,令他一時發懵,腦袋裏一片空白。
怎麼會有這樣的父親?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回過神來,他仍覺心頭憤懣難平。
趙嬸不知是早知道對方會這麼說,還是已經不想做無謂的爭吵,在電話被掛斷之後,她頹唐地坐在樹底下,有一下沒一下地抹眼淚。下午的氣溫悶熱不已,那棵樹也蔫焉兒的沒剩幾片葉子,不足以為她遮擋陽光,她頭上全是汗水,被淚水潤濕的臉龐因燥熱和擦拭而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