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雲台手指一顫,鋒利的劍刃劃破了指腹,溢血如絲,血絲沿劍刃癡纏而下。
他含淚低喃:“裴回兩儀殿,悵望九成台……野曠陰風積,川長思鳥來……爹爹,孩兒今夜便為你報仇!”
心中曾經濃濃的期望,變成他不可挽回的哀思。
他收劍入鞘,轉身,身後男子甲胄被身,顯得愈發俊美絕倫。
手按腰中劍,晏元良鳳眸微眯,聲音凜然:“元良與陛下共進退。”
*
廿安宮外,翡翠山腳。
夜雨之中,崔康時一身銀甲,身後是槍戟鋥亮的八千羽林軍。
自上京逃往定州後,裴安的羽林軍便隻餘兩千人。
這兩千人悉數聽命於即墨雲台,為即墨雲台暗中奔走,後又招兵選將,擴至八千。
今夜,即墨雲台便要帶著這八千羽林軍殺向太傅府,一戰定乾坤。
一戰——也能放他,放宋卿月自由。
崔康時拔長劍在手,目光灼灼。
他沒親手殺過人,但為心上人餘生能笑逐顏開,他願浴血奮身。
當即墨雲台帶著晏元良現身宮門時,羽林軍中響起震天的呼聲。
羽林軍槍戟若渴,目光如狼。
今天夜裏,皇帝親口相告——沈明仕親手殺了他們愛重的裴安老將軍。
八千羽林衛浩浩蕩蕩開拔於雨夜,鐵靴踏濺泥水急行,半炷香後,止步於閃電照亮的長街。
長街盡頭,有五千永安兵急來,同樣的甲胄齊備,同樣的目光如狼。
即墨雲台勒馬止步,身子輕晃,濕淋淋的笑臉望向對麵銜首二人,深吸一口氣,於雷雨中朗聲。
“舅舅,我娘親說,她在地下想你!”
“外公,我爹爹說,他在地下亦想你!”
沈明仕勒馬後退,退入永安軍身影中。
大雨漫過他蒼老的臉,逼得他閉上雙眼,眼前浮出江船上那一幕……他無聲一揮手。
沈東懷得令,咬牙暴聲:“諸將聽令,唯即墨雲台是望,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一場血戰於兩方嚎叫中排開。
無鑼鳴,無金鼓,卻撕殺得分外慘烈。
血戰驚醒了沿街深睡的商戶,打開窗看過,立即又駭然閉上。
天明雨歇,秋陽鑽破烏雲,綻亮第一抹曙光時,即墨雲台的長劍橫上了沈明仕的頸間。
他腳踩舅舅沈東懷的屍首,湊近臉色灰敗的外公,淚流滿麵。
“但凡你愛我一點,但凡你留裴安一命,我也不至同你刀兵相見。”
沈明仕發鬢散亂,喘著粗氣,闔目不啟:“外公唯有祝你江川萬裏……動手吧!”
話落,長劍寒光抹過,濺起血柱衝天。
沈明仕的身子重重傾倒,即墨雲台棄劍轉身,於滿是鮮血的長街上踉蹌奔走,狂笑當哭。
晏元良如風般跟上,從後麵將皇帝腰間摟住,輕聲撫慰:“陛下,陛下……好了,一切都好了!”
崔康時疲憊的臉上滿是血跡,執劍的手輕輕顫抖。
他喘著粗氣,仰起頭,望向雲間射下的璀璨光線,似乎看到自己攜宋卿月泛舟西子湖上。
去年,於西子湖畔的水榭裏,他曾誤了良辰,浪費了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