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布利多雙手交叉，鏡片之後的眼睛依舊平靜慈和，他沒有正麵回答而是反問道：
“伊爾貝特，你還記得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他提都沒提奇洛，仿佛他的名字沒有出現在問題裏，也可以理解，畢竟在“他”存在的前提下，大多數人都會淪為背景板而被忽略得徹底，更何況奇洛隻是一個靈魂被汙染的傀儡。
而當伊爾貝特聽著這個問題，心裏咯噔一下，正在翻滾的情緒都停滯了一瞬，她本能想逃避這個問題，腦海裏卻還是不受控製地浮現了一個模糊的背影，矜貴而致命。
就像不見邊際的深海，月色下風華無雙令人臣服膜拜，可真的靠近又會被毫不留情地溺死。
一條生命，於他不過如塵埃，連一丁點微小的漣漪都濺不起。
那大概是伊爾貝特見過最接近撒旦的人，俊美又睿智，強大而冷酷，優雅的舉止下是不屑掩飾的野心勃勃，他以煉獄人間為歡樂場。
第一次見，是在貴族宴會上，眾星捧月的黑暗公爵輕晃酒杯，鮮紅的葡萄酒緩慢流動，濃鬱地如同血漿，廳內滿是華美奪目到了極致的水晶燈，可他本人卻站在光影裏，輕語淡笑間自有蠱惑人心的魅力，仿佛誘人入彀，萬劫不複不過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那時，她還是個懵懂的孩子，不懂得那些天之驕子臉上的狂熱，不懂得沃倫伯父禮貌而疏離的回避，不懂得她姐姐格羅麗婭閃爍微光的眼睛，更不懂得克萊爾家族所有人的命運會因此破碎成什麼樣子。
家人的死狀和那個人的影子在不斷交疊，哪怕是回憶也讓人痛苦不堪。
沉默良久，伊爾貝特才啞著嗓子回答道：“我記得。”
她倒是想忘記，可是即使是用刀砍在樹上也會留下厚重的疤。
“我也記得，他是我最有天分也最狡猾的學生。”鄧布利多說，“我一直相信他會回到霍格沃茨的。”
“既然如此，那麼我是否可以認為您已經有了周全的計劃來應對呢？”
伊爾貝特滿眼希冀，她多麼希望這個傳聞裏神秘人唯一害怕的白巫師能堅定地給她肯定的回複，可老人隻是起身，步伐矯健地走向了一開始就看見的那麵鏡子。
“人是很複雜的，我們總是沒法用既定的思維去揣測他下一步的做法，唯一能確定的是欲望不死。”鄧布利多凝視著平滑的鏡麵，仿佛這個動作他已經做過了不止一次般自然，他緩慢地訴說著
“欲望是多可怕又多鮮活的東西啊，就像麵前這麵厄裏斯魔鏡。”
“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以把它當成普通的鏡子使用，而其餘人隻能看到內心深處最迫切、最強烈的渴望。很少人能明白它既不能教給人知識，也無法告訴我們實情，隻會誘人沉湎，逼人發瘋，這可不是個好事情。”
有那麼一瞬間，伊爾貝特感覺自己肺腑中的空氣像是都被抽空了一樣，她的注意力一直在鄧布利多身上，以至於現在才反應過來原來這麵突兀的鏡子就是她曾尋而不得的，大名鼎鼎的，厄裏斯魔鏡。
都是假的嗎？她唇角苦澀地彎了彎，其實很多年前，她就知道這些了。
隻是玩笑帶走了她的摯友，戰爭吞噬了她的親人，責任剝奪了她的未來，當年孤立無援的小女巫需要這飲鴆止渴的貪戀來抵禦一重重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