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淨的床鋪當然也隻有小侯爺房間裏有了。

鶴元橋隻能膽戰心驚地從衣櫃裏找出床鋪,裴冽自來熟地接過去,抬手一撐就鋪到了地上。

床鋪幹淨是幹淨,但也是有一股放久了的陳年舊味兒,許多年沒有人用過了似的。

不過裴冽也不是那麼挑剔的人,比起剛剛鶴元橋房間裏的那個味道,這個簡直可以算作清新好聞。

他十分愜意地躺到床鋪上,扭頭看小侯爺坐在床邊脫掉鞋子,皙白的腳踝隨著他的動作露出一小節,隨即裹進了被子。

曇花一現般地引人遐思。

裴冽不由自主地滾了滾喉結,目光隨後瞥到這人竟然將那個酒壺一並塞到了被子裏。

裴冽一哂,揶揄道:“小侯爺對那鶴神棍還真不錯,睡覺也要抱著他的酒葫蘆。”

殷潯眉梢微蹙,覺得這話有點奇怪,側目對上裴冽。

裴冽此刻側著身躺著,一手撐著臉,一腳翹二腳,躺得像個彌勒佛的姿勢,不過他顯然不比彌勒佛和善,他的臉上始終是一種飛揚跋扈的輕狂,腰身勁瘦,雙腿更是修長,側身支棱著的樣子別有一種肆意的風流,他勾著唇角在笑,狹長的黑眸泛出一種瀲灩的光彩,宛若一簇流星劃破無光無波的暗夜。

殷潯頓了頓,扭開臉,漫不經心垂下眼皮:“鶴元橋照顧我十幾年。”

他像是累了——也是,他不過是個普通人,又折騰了這一宿,自是該累了。————眼睫細密且長,尾尖有一點卷翹,閉目時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裴冽喉結滾了滾,一哂:“你好歹是個小侯爺,怎麼不請一些下人來伺候起居,卻找了一個神棍?”

殷潯道:“侯府建在萬屍坑上,早些年總是鬧鬼,下人死了一些,剩下的都嚇跑了。遇到鶴元橋是個偶然,他無處可去,就留下了。”

裴冽問:“他會抓鬼?”

殷潯:“……不會。”

裴冽就笑:“那你留他做什麼?”

殷潯考慮了一會兒,才說:“他去請來了陸憐瀟,給侯府布了鎮魂陣,從那之後,府裏沒再出過鬼事。他護了我宅邸安寧,留下是應該的。”

裴冽心有戚戚地噓聲,末了問:“你害怕是嗎?”

殷潯嘴角一翹:“我隻是個平凡的普通人,自然是怕鬼的。”

“那怎麼不搬走?”

殷潯笑了一下。

他笑的時候眼睛也沒睜開,嘴角微微向上抿,唇線薄削平直,這樣的表情帶點懶散的嘲意,“我以為照陽君知道我八字背陰,克親克妻,人厭狗嫌,除了當朝皇帝為我建的這座鬼府陰宅之外,我已無處可去?”

裴冽眉梢一挑:“你心有不忿?”

殷潯:“豈敢,皇恩浩蕩,本侯感激涕零。”

裴冽大笑:“狗皇帝不地道,但我是個好人,我在雁門關產業不少,回頭我送你一座新府邸。”

裴冽出身不周山皇室,自他跑去萬仙盟拜師學藝之後,他那個貴妃生的便宜弟弟感念他不爭皇位之恩,特別會來事兒地送了他一溜產業。

雁門關這兒,一共三街四巷一百二十八間店鋪,十八座宅邸,十萬畝良田,還有其他林林總總不計其數,全都是裴冽名下的。

他說送小侯爺一套宅邸不是隨便說說,他是真有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