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始埋頭吃。
火腿下肚後,我裝了一盤牛排、烤仔雞、鵪鶉肉餅,外加一份鱘魚凍和黑魚子醬配麵包。
吃完這些後,我緊接著又拿了一份焦糖蘋果冰淇淋、一份胡蘿卜慕斯當甜點,將肚子填七分飽後……
才反應過來身邊還站著一個人。
吃的太開心,不小心把人偶晾在一邊了……
人偶雙手交叉抱臂,擰眉道:“這就是你中午不吃飯的理由?”
“對啊。”我歪著頭回答,沒有絲毫猶豫。
這些貴族大老爺們端出來的東西自然都是最好的,不吃白不吃?
人偶抿唇不說話,可眼神已經告訴我一切:
「真是有夠能吃的。」
我不在意地笑了起來,向人偶詢問:
“那你有什麼想吃的嗎?我給你拿?”
“不需要。”
“那要喝點什麼嗎?”
“……隨你。”他這個意思是讓我拿一杯給他,他喝不喝都無所謂。
我摸著下巴思索。
嗯……好喝的東西還蠻多的,茶這些平日就能讓人偶喝到,給他嚐嚐其他的吧?
我偷偷瞄了一眼人偶。
話說,我還沒看過人偶喝酒耶……
好奇。
眼珠子咕嚕轉了一圈,心裏已經有了決定。
我從侍者那裏取了一杯餐前開胃酒。
名為尼格羅尼的酒盛在古典杯裏透著深琥珀色的光,隨著我的動作杯中的冰塊也搖晃出清脆的碰撞聲。
“這個呢?”我將這杯酒遞給了他。
人偶從以前口味就偏清苦,正好尼格羅尼就是苦味的酒,最後的調還有些回甘,挺適合他的。
人偶沒說話,伸出手接過酒,喝了一口。
而我也在眾多飲品中相中了其中一個。
若是酒的話,這款利口酒是我最喜歡的,帶著點奶油味,甜甜的。度數也還好,並不會讓人喝醉,畢竟我的酒量也就那樣。
當我準備伸手去拿的時候,人偶開口了:
“瑪利喀斯,看樣子…你是知道這些東西的。”
“包括你給我的這杯。”
“你,什麼時候學會喝酒的?”
我伸出去的那隻手僵住了,轉過頭看他。
隻見他拿著酒放在唇邊不說話,紫靛色的眼卻緩緩抬起,寒著臉看我。
好恐怖……
如果他的眼睛裏能有刀子的話,那我現在早就被他刮掉了一層皮。
後背開始冒冷汗了。
……我這莫名的心虛是從何而來?
根本不敢對視,我小聲向他解釋道:
“呃、就是,成為執行官後還是會參加一些飯局的,有時候別人遞過來的酒也不好拒絕……”
“母親…有訓練過我的宴會禮儀,包括品酒這一方麵,酒量一般沒關係,但得知道這些知識。”
聽完我的話,人偶垂眸,不再看我。
於是我轉身準備繼續拿酒。
身側的視線像刀子一樣猛地掃了過來,冷的我脊背一寒。
……懂了。
我什麼也沒敢碰,端了盤沙拉開始吃。
吃東西,不會犯錯。
果然,視線消失了。
我和他靠在一側牆邊,他靜靜喝酒,我默默吃草。
這次的晚宴裏,很少有像我們這樣的人,隻願意待在遠處,不願端起酒杯社交的。
畢竟這是貴族、執行官都在場的宴會。甚至可以看的出來,賓客們全都身份高貴,所以都擺出了一副自視甚高的樣子來。
總之,大家都是一副誌得意滿的模樣,似乎勢必會從這次的晚宴中得到什麼。
就在這時,遠處大廳入口有聲音傳來,不少賓客紛紛向那投去視線,執起酒杯展露微笑,迎了上去。
引人矚目的是一名白發女子和一位老年紳士。
白發女人外貌冷豔、氣質出眾,她的眼瞳漆黑,如月夜下的海麵,寧靜之中暗藏危險,仿佛直視她的雙眸就會被海底的猩紅所吞噬。
無數男女被她的容貌所吸引,卻又被她舉手投足間的強大氣場所折服。
另一位老者則頭戴禮帽,拄著手杖。耳朵尖長,留有胡須。戴著圓框眼鏡的他,眼睛閃爍著精明的亮光,臉上則掛著虛偽的笑容。
老人行走間,足底生風,毫無老態,周身都散發著老狐狸般的狡詐和城府。
二人並肩行走著入場,談笑風生間吸引著在場所有人的注意。
皆身著著愚人眾執行官製服大衣的他們,此刻就是宴會的焦點、宴會的中心。
是母親和市長先生啊……
他們二人都從侍者那裏取了杯酒,各自向在場的賓客打起招呼,寒暄閑聊。
“你不去麼?”人偶單手抱臂,右手拿著酒看著宴會中心。
“嗯?”
我看了眼母親,哪怕被無數人包圍都是一副處變不驚的模樣。
阿蕾奇諾笑的優雅迷人,和人交談時卻是口吻平淡,因為那是長期身居高位之人言語間不自覺流露出來的命令語氣。
我又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市長先生,同樣,和議員貴族說話的他,帶著從容不迫的莊重氣度,令人欽佩不已。
兩個人明明都有各自的社交圈子,卻又相聚很近,透著一股子暗中較勁的味道。
我大概知道為什麼今天母親必須要參加這次的貴族晚宴了。
這不就和以前一樣,又來了,隨他們怎麼爭鋒相對吧……
我收回視線,繼續用叉子叉起一片草往嘴裏塞。
我嚼著生菜葉,含糊不清地說道:
“唔用啊…我又不素什麼中辛人物。”
“嗬,你不是執行官麼?”人偶瞥了我一眼。
我將菜葉咽了下去,開口道:
“執行官跟社交中心人物應該沒多大關係吧?”
我垂眸看著餐盤,若是拿沙拉做比喻的話,那我就是餐中邊緣的配菜,隨處可見的生菜葉。
我笑道:
“那些精明的家夥早就盯上了最核心的那幾個人,從晚宴開始的那一刻。
你也看到了,母親就是其中之一啊,恨不得把她圍得水泄不通。”
“再說了,執行官裏還是有不少不喜歡社交的。拿了這些帖子恐怕也都給扔了,懶得來。”
“所以大部分人…都不太清楚其他執行官的長相的,喜歡拋頭露麵、習慣社交的除外。”
至於我,我也隻是隨意穿了件正裝就過來了,連執行官的大衣都沒套。
沒了標榜身份的道具,別人怎麼可能在意像我這樣的人。
這次前來純粹是因為母親要出席晚宴,我作為她的孩子,哪怕隱身也得在場。
陪母親出席晚宴的我,必須打扮得體禮儀標準。有時候她有了興致想向其他人介紹我,那我就必須乖乖走到她的身邊,成為她手邊的擺設,供所有人欣賞。
不知道今天母親什麼時候會喊我過去,也可能不會……反正都得待命直到她離開,一樣的。
正當我準備再叉起一片葉子吃的時候,有個尖下巴吊梢眼的青年端著酒來到了我們這裏。
看他四處張望、又有些躍躍欲試的樣子,似乎是想找人聊天?
嗯…他是沒有認識的人或是引路人麼?
我有些驚訝,畢竟在這種宴會裏,沒門路的還真算少數。
他的目光在我和人偶身上左右移動,似乎在確定誰可以……
注意到這個細節的我,悄悄地,往旁邊挪動了一步,和人偶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緊接著,我避開了這個男人的視線,更加安靜地吃著盤裏的東西。
畢竟現在隻有某個人……手裏有酒。
果不其然,男人端著酒走到了人偶麵前。
男人向人偶自我介紹。
我抓著叉子的手已經在抖了,因為憋笑真的蠻累的。
人偶並沒有回答,沉默喝酒。
但男人卻不在意,開始和人偶攀談起來。
人偶的態度可以稱得上是十分冷漠。
精致的外貌、生人勿近的氣質,再加上偶爾不鹹不淡的回複和異國的打扮,反而讓這個男人更加確信了什麼。
不行了……
真的好好玩哦……
我努力塞著西紅柿,防止自己笑出聲。
當我吃完盤裏所有的東西,客套的攀談也恰巧結束。
男人朝我們輕輕舉了舉酒杯,轉身離開,尋找下一個適合攀談結交的人選。
看人離開,我終於可以笑了。
感知到身側的人氣壓越來越低,我用抓著叉子的手掩嘴笑了起來,笑的渾身顫抖。
“瑪利喀斯……看戲好玩嗎?”
口氣低沉得要命,他甚至懶得看我。
我眨了眨眼,端起吃的幹幹淨淨的盤子,用叉子輕輕敲出一聲響。
“就當是我吃完的報酬吧。”我笑著回答道。
“幼稚。”
人偶斜了我一眼,抿完最後一口酒。
我瞧著人偶飲盡的杯子有些詫異,尼格羅尼的度數還蠻高的,可他喝完連臉色都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