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二年級時父親突然就出現在這個小村落裏,如果說母親是陌生的存在,曾住同院落時桃兒隻隔著門朝裏瞧上幾眼,屋子裏沒有亮著燈,黑漆麻烏正中午時也是冒著冷氣,窗戶死死的閉緊,床上隱約辨清成年女性的身體輪廓,端坐著,眼睛直愣愣的,那次二叔拿著釘耙敲破母親的額角,大把的頭發扯碎了扔進盛放豬食用泔水的木桶裏麵,母親的眼睛自此就散發著狠惡,桃兒便不敢直視這雙似乎想要吃人的白眼珠。
二嬸新過門後小院熱鬧了許多,她是個活潑性子,嗓門又很大,奶奶在灶前燒柴火,二嬸就係著粗布圍裙扯上袖管子飛快的掄鏟子,動作麻利極了。常囑咐去城裏做雜活的二叔捎些肉食打牙祭,雕花壇裝老酒想著為爺爺準備,又扯碎花棉布做了兩件上衣嘟噥著叫奶奶趕忙換上來亮個相,
桃兒的二姥姥家除了舅舅小豪外,尚有從玉米地撿來的大女兒燕子,排行老二的是女孩麗麗,二姥姥同院的是桃兒的小姥姥,她生養一對雙胞胎兒女,起先隻是二姥姥及小姥姥挎小竹籃裝些針頭線腦的來桃兒奶奶居住的小屋裏納鞋底子,聊些瑣碎家常話,二嬸成為新媳婦之後,老老小小走動越發頻繁許多,
從備菜時就開始交流意見,大大小小的腳底板走過來穿過去,討論青番茄口感是澀的,但配著土雞蛋炒成糊糊狀最是下飯,又苦惱母雞這幾日蔫頭搭腦的很沒有精神,或是發雞瘟需要抓緊去早集上買獸藥,最近雨水少,豆角子根本不見長,黃黃的細細的生了不少蟲眼,挑撿時可要仔細著莫將蟲子誤下了鍋裏當成肉食吃下。
於是二嬸的炒黃瓜肉片,涼拌紅瓤西紅柿,二姥姥家的重口味鋪滿辣子的幹煸豆角,裹了麵粉用熱油煎熟的素茄片,小姥姥家的絲瓜燴雞蛋湯,肉丁燒毛豆裏幾乎不見葷腥,這六個菜各家分一勺去,交換了足足數十分鍾而後,這三家的餐桌上就是一模一樣的六個菜了。婦人們撿些菜葉子蓋在米飯碗上圍在陽台上邊吃邊說著話,期間發出炮仗燃放的劇烈笑聲,那是屬於她們的快樂。
夜晚奶奶搭兩條凳子在院子中央,放一塊涼席編製的床架子,擱兩隻蒲扇和決明子內芯的涼枕頭,桃兒就直挺挺的躺著望天空,用上所學的一到十卻怎麼也不能數清楚這密密麻一大片星海到底有幾顆。那兩家的男童起先光著腳站在涼席上鬥雞遊戲,許是施展不開手腳,又恐從床上翻下去栽了跟頭,悻悻踩著拖鞋去廊下找老鼠洞灌開水,直到捉住渾身毛發沒有長完全的鼠寶寶一窩拿下,趁月色拿出上月生病時從小醫務室偷撿的廢棄注射器,朝著鼠寶寶的嘴巴猛灌,不一會兒鼠肚子就成了大腹便便。
奶奶洗罷澡換白色背心用手撿幹淨床上的線頭或者毛刺,挨著桃兒躺平了便開始搖扇子,會講老鼠娶親,黃鼠狼偷雞的故事,桃兒就在這徐徐微風裏愜意睡去,直到清早眼屎糊住眼眶需揉搓五六下才能勉強睜開,已然是在小屋的窗戶下的一方獨屬於桃兒的小天地,肚子上搭的是舊襯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