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上有家水產批發店鋪,帶薄手套的女工圍三五個挑揀盆子裏的蝦或者毛蟹,個頭大的鉗子完好無缺品相及好的上等貨擱一處,其餘殘疾的個頭偏弱小的隨意丟棄另一處,有的嗚呼哀哉喪命的由男工用鐵鍬鏟垃圾桶裏集中銷毀。據說時下最美味的蝦條就是用這些下等貨色製作出來的,可桃兒明明記得入學當日母親購入的那包碩大蝦條零嘴何等的美味。
學前班的放學鈴聲響的格外早,而入夏的天色卻格外漫長,背書包急吼吼衝出門外時,熱烘烘的太陽散發燥熱的溫度似乎沒有半分削減,肆意吸幹額頭上及地麵最後一絲水汽,臭魚爛蝦發酵後異味越發濃烈。
幾隻從工人的眼皮子底下偷跑出去,翻越盆子邊掉在三十七碼半的塑膠雨鞋上頭,繼而坐著滑梯滾出所有人的視線範圍,默默爬進車流並不密集的空曠路麵,幸運的躲過被輪子碾壓或腳底板踩成薄餅子而腦漿崩裂死狀奇慘,這緩慢的步調吸引過路好奇心嚴重又貪嘴的包括桃兒在內的小孩子們,你推我搡開啟搶奪美味小龍蝦誰與巔峰之戰。那晚個頭奇小殘缺不全的放在油鍋裏煎成脆脆的口感,咋吧砸吧捧著瓷碗細細的嚼成碎顆粒,回味無窮無盡至若幹年後的記憶薄裏。
老家的必經之路上有戶房主外牆壘座養豬或羊或雞鴨鵝的圈,半截茅草蓋子用來遮風擋雨,有長條石頭塊刻成碗狀的食巢,裏頭長耳朵白皮膚黑花紋的母豬哼唧哼唧的叫個不停,桃兒和小豪借牆角青石台階的高度露出個頭和花豬對視,勾枯樹枝撩撥豬耳朵,撿小石子砸豬鼻子,捧黃散沙土對著豬眼睛重重的揚,起初母豬隻是前後左右躲閃,而沙塵鑽進瞳孔裏時許是非常痛苦,爆發出巨大沉悶近乎哭爹喊娘的吼聲,引來身形比母豬還要肥碩的女主人氣勢洶洶的走過來驅趕這兩個作死的壞家夥。
“你們是哪家的雜種,”她的表情猙獰如墳塋裏被描繪的恐怖死人臉。
如果用貪玩來解釋歲數應該是行得通的,比如不能端端正正走路定要蹦蹦跳跳學鬆鼠;比如書包不能規規矩矩垮在兩邊肩頭而丟在泥土地用小拇指拖行;比如看見蒲公英摘下撅著嘴巴吹到四分五裂;比如用檾麻的黃色花朵粘在耳垂上作裝飾想象著自我美若天仙,四根狗尾巴草編兔子耳朵,刺刺球紮滿同伴的頭發上不留一絲縫隙;比如砸碎小蛇的三角額頭,撕開青蛙條紋皮膚露團狀五髒六腑,挖扭曲的蚯蚓捏死後掛在小樹枝上任其在太陽下暴曬成硬邦邦一條麻繩。
如果用無知去解釋年幼應該也是行得通的,趟進河岸邊淺水撿貝殼小魚仔用以解饞,不顧青苔濕滑站不穩腳跟命喪黃泉;挑撿墳頭祭品裏的供果時踢翻酒瓶子燃盡的香煙屁股及黃紙堆,不怕惡鬼半夜飄床頭木板上掐脖子索要狗命;盯上村東頭滿樹的棗子偷偷拿竹竿趁無人之際敲打斷粗壯枝幹,被看家護院的黑狗追上去狠狠啃屁股留六個血窟窿也不敢大肆張揚。